周立華
1.找上門來的老同學
這天下午,黃凱正在報社趕稿,值班記者說有他的電話。黃凱拿起電話,聽筒裏傳來嘈雜的聲音,有個男人說:“是黃凱嗎?我是劉若飛啊,你還記得我嗎,老同學?”
黃凱想起來了,劉若飛是他在縣裏讀高中時的同學。高中畢業後就沒有再聯係,一晃有八年了。
“劉若飛,是你啊,怎麼想到給我打電話,你現在在哪兒?”
“我就在你們樓下。”
黃凱下了樓,見到了劉若飛。他明顯黑了,黑裏透著蠟黃。這麼熱的天,他還穿一件厚衣服,走近就聞到一身餿味。黃凱要把他引到辦公室說話,劉若飛說:“不了,還有人。”他說的是不遠處的一對母子。女人一看就是個地道的農村婦女,懷裏抱著個五六歲的小孩,好像睡著了。
黃凱把他們請進了路邊的冷飲店。坐定後,劉若飛指指女人和小孩,告訴黃凱這是他老婆和孩子。黃凱問劉若飛現在在幹什麼?劉若飛苦笑了一下,說:“我現在在六盤鄉當老師,代課老師。六盤鄉,你知道的,苦。”
黃凱沒有再繼續問下去。他知道,劉若飛一定是遇到了很大的困難,要不然不會帶著老婆小孩大老遠跑來找他。果然,劉若飛指了指孩子說:“我小孩,叫豆豆,得了白血病。”黃凱吃了一驚,脫口道:“那還不快送醫院。”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劉若飛如果有辦法,還來找自己幹嗎?
“昨天我們就來了,省醫院說隻有化療才有救,但至少要12萬。”劉若飛一邊說,一邊掏出一本病曆遞給黃凱,這本病曆已經被磨得起毛發黑。劉若飛說:“你能不能在報紙上報道一下,呼籲社會幫幫我。我一個代課老師,老婆是個種地的,哪裏找那麼多錢。”
黃凱沒想到劉若飛會冒出這樣一個想法。現在報紙上老是呼籲公眾發善心,今天救助這個,明天救助那個,讀者都看煩了。何況現在白血病患兒到處都有,如果沒有特別的緣由,報紙都不愛作這樣的報道。黃凱隻好告訴他:“這恐怕很難有效果。”劉若飛說:“怎麼沒有效果呢?鄭州有一個白血病患兒,報紙上一登,有一個老板慷慨解囊送了20萬。還有吉林一個換腎的,也是報紙一登,就找到捐腎的人了。”
這時候,劉若飛的老婆突然叫了一聲:“他爸,孩子又流血了。”
豆豆的鼻子裏有鮮紅的血汩汩流出來。劉若飛的老婆連忙用手去堵,但血又順著手指縫溢出來,打濕了豆豆的衣領,有幾滴落在了地板上。劉若飛連忙一手托住豆豆的後頸,把他的臉仰起來,然後用餐巾紙把他的鼻子堵上,漸漸地血止住了。
劉若飛說:“白血病就這樣,時不時出血。”
麵對此情此景,黃凱覺得再作任何推托都是無情的,他站起來說:“我試試吧。你們在這兒等我。”
編輯部牛主任給了黃凱三分鍾,聽他說完後馬上搖頭:“黃凱,怎麼這樣的題材你也撿起來做?”黃凱說:“主要是他們可憐,值得同情。”
牛主任看著他說:“不要用同情、可憐這樣的字眼。現在值得同情和可憐的人和事太多了。白血病兒無錢救治這樣的事到哪裏都能捉到一堆,我們報紙不要再輕易調動社會資源了,這樣會適得其反,使我們失去讀者。何況,我們能輕易調動得了社會資源嗎?你自己想想吧,如果你是個正常的讀者,你看了這種報道會跑到報社來捐款嗎?會嗎?”
黃凱想爭辯一下,但他知道自己爭辯也是無用的。報紙要生存,要看市場的臉色,報道什麼不報道什麼都是很講究的。
黃凱隻好回到樓下,對劉若飛說了領導的決定,失望像墨水一樣浸透了劉若飛的臉。黃凱問他:“你們下一步打算怎麼辦?”劉若飛說:“我自己有5000塊錢,先給小孩辦住院。走一步看一步吧。”
黃凱掏出皮夾子,把裏麵僅有的三百塊錢掏出來,遞給劉若飛。劉若飛像受驚的兔子般跳開了,黃凱隻好轉身把錢塞到了豆豆的衣服裏。
2.請伸出你的手
黃凱以為這件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可過了兩天,劉若飛又來了電話,說他就在樓下。黃凱不知道劉若飛為何去而複返。說實話,自己有點兒怕見他。
劉若飛遞給黃凱一張照片,照片上是劉若飛一家三口。豆豆一雙大而無神的眼睛看著鏡頭,劉若飛舉著一張白紙,白紙上是一行大字“請伸出你的手”,底下是密密麻麻的黑字,大意是小兒患白血病無力救治,請好心人伸手幫幫。
黃凱問這是怎麼回事。劉若飛說:“這兩天我們舉著這張紙上街,結果遇到了一個記者,他說他是都市報的,會報道我們的事。他還帶我們去醫院辦了住院手續。這張照片就是他拍的。我跟他提到了你,他讓我也拿張照片給你,說如果兩家報紙聯合作這個報道,效果可能會更好。”
黃凱送走劉若飛,拿著照片就去找牛主任。都市報是這個城市最老牌的報紙,一直是黃凱他們追趕的強大對手。
牛主任拿著這張照片端詳了很久,說:“這不會是作秀吧。或者他們根本是騙錢的。”
“絕對錯不了,我和他是老鄉,老同學,而且人我也見過,小孩病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