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瓣金蓮所化亮點塗朱敷粉般沾染蓮台,瞬間清光中伴生佛光,金青交映,玄妙無常。陳諾心中忽然一動,取出小千世界中毗盧遮那予的那滴菩提露水,彈入光中。一時青金二色暴漲相融,佛光有了道韻,清光亦生禪意。
陳諾大爽:靈吉啊靈吉,你有大算盤,我就沒有小九九?咱們且走著瞧!看你雷音寺多一菩薩,還是我太極門得一護法。
待金光散盡,清輝消隱,六品蓮台上突兀地生出個小人兒來,抬腿跨步,如降階行走,六步及地,已是成年大小的絕色美人,細看可不正是老爺道僮荷仙姑?
隻是仙姑臉上原本清冷如霜的表情,卻是多出幾分悲憫,那手訣也與前時不同,時而捏羅索手,時而捏跋折羅手,時而又捏寶戟手、髑髏杖手。
陳諾好歹也是半個佛陀,多少知曉這些手訣之用,見那架勢,忙就跳開,喝道:“莫亂來!你現在工分未完,仍是我家道僮,安敢撒潑?!”
開玩笑,髑髏杖手者,為使令一切鬼神;寶戟手者,當辟除他方邪逆。老子還是主人,若被你這兩家夥招呼上,別的不說,那臉皮隻怕要丟到東海深溝裏不敢撿了。
仙姑聞言,眉鋒微蹙,終是收勢掐回道家《七寶騫林訣》,以平和心地,開暢心胸,而致不生私念,不起六欲。但心中卻是奇怪:剛下蓮台,便生超渡野道之意,執著於念,蒙蔽本心,又是怎麼回事?
陳諾小心靠近,說道:“這窮山惡嶺耽誤不少工夫,且收拾家什,隨我西去趕路。”
所謂家什,是指那方蓮台,以前見蓮不見人,見人不見蓮。化形時,蓮台自隱,歸原時,蓮台方現。如今不曉得又有了何種神通,竟然毫光衝鬥,護持仙姑。莫不也是身外化身之法?
荷仙姑依言,朝那蓮台稽首祝道:“佛法無量,得阿賴耶藏識第八,含藏諸法無沒,收!”
隻見蓮台驟然碎散,化作流光纏繞仙姑法軀,六匝過後,佛衲加身,正是:
西開玉像殿,白佛森比肩。
抖擻塵埃衣,禮拜冰雪顏。
疊霜為袈裟,貫雹為華鬘。
*觀疑鬼功,其跡非雕鐫。
此佛衲金光造就,清氣遊走,雖不如烏巢老禪的那領佛祖袈裟,但比起野道老爺所著一襲青衫道褂,賣相直甩出十萬八千裏。
陳諾不忿,嘲道:“不是說佛門四大皆空麼?做件衣物,還搞得這樣華美,倒是好空!”
仙姑看他,回諷道:“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你倒也有佛果,豈不知空為性空,而非相空?可見佛性低微,悟覺不敏。”
這是罵我蠢?豈有此理,反了天了!老爺不抖漏點本事出來,你還當我玩假票?開口就辯:“性既為空,當無我、無常,萬物因緣而生,謂之緣起,緣起而不空,是為諸法無我,無我亦無常,何作性、相觀?”(引述部分吳信如大德之《楞伽經講記》)
仙姑皺眉道:“你這是密宗法論,走的是真言一路,與我禪宗修行有別,不可同日而語。”
陳諾冷笑:“你還真當自己是佛子?道家師承可曾丟舍?況禪、密二宗,盡歸佛門管,自家內院都理不清,倒來跟我說空與不空?!”
也是仙姑甫得佛慧,尚未圓融,被忽悠了。其實號稱佛陀第二的龍樹菩薩早在《中論》第一品第一頌的“八不偈”中說得分明:不生亦不滅,不常亦不斷,不一亦不異,不來亦不出。統稱“八不緣起”,緣起無常,卻亦不斷,本質也是空的。
荷仙姑辯他不過,便作法斂卻金光清氣,仍是一襲道衣,又歸落成僮兒模樣,陳諾看得順眼,喜道:“嗯,還是青衣襯體,這身段越發好看了。”
一拂塵甩來,將嘴賤貨抽出十數裏,空中哀號:“又入夢了?!感應咋地不靈?!!”
卻說鷹妖黑羽擇南飛行,且行且探,終於覓到黃毛洞主的消息:有小須彌山的采買和尚下山買辦,偷吃了幾杯酒,卻是漏出口風,說三日前禪院來了個道僮踢館,將隻貂鼠交到了靈吉菩薩手上,換走一瓣金蓮。菩薩說那貂鼠是如來寵物,指派了班首師兄親自去送,真是好大機緣,到了西天,佛祖總不好輕易打發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