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林寺內,那烏雞國主直挺挺起身,兩眼呆滯,往前就蹦,荷仙姑使個定身法定住,奇道:“有生無氣,這不成僵屍了麼?”
陳諾撫掌道:“清玄辦事,老爺放心。這才半日工夫,人就活了,隻是三年水浸,元氣盡失,還得找人度口陽氣與他,才算重生。”
仙姑甩甩拂塵,扭頭出外,跳上屋頂賞月觀星,龜年公趴到桌子底下,縮成塊石頭模樣。開玩笑,陽氣便是命元之氣,豈能隨便與人?
陳諾敲敲桌麵:“你這龜公,平日裏少不得啖葷茹腥,作孽吃人,陽氣中早沾了血殺濁汙,你就想度,我還不肯呢,躲個什麼勁?且出來,將這寺中僧人取幾個,與國主度氣。”
龜年公大喜,屁顛屁顛就去了寮房(僧人住所),不拘大小老幼,捉了十幾個和尚,都往禪院裏扔了,喝道:“偷吃過葷腥的酒肉和尚站出來!”
光頭們麵麵相覷,難道是要算總賬,來尋咱們破戒的不是?這廟裏哪年不偷偷宰幾頭牛羊、殺幾隻雞鴨,酒肉不敢天天說有,隔三叉五打打牙祭那是稀鬆平常,個個肚裏少不得都存了些腥臊,要算賬就得挖個大坑,闔寺上下埋齊活了。
隻有一個僧人垂首撚珠,衲衣百結,麵黃肌瘦,卻與旁人不同,陳諾就問:“那和尚,是個什麼來頭?”
僧人道:“貧僧廣亮,本在五百裏外的觀山寺出家,隻因天降雷火,焚了寺院,一幹廟眾都作了鳥獸散,貧僧遊方到此,掛單寄牒,已有三年了。”
“原來是混吃白食的,難怪你隻剩骨頭架子撐著副破袈裟,我來問你:可曾吃肉不曾?”
僧人滿臉悲苦:“道爺莫來譏笑!我自掛單以來,寅初就得擔水打柴,卯時還要生火燒飯,巳時刷鍋洗碗,午時漿衣,未時打掃。要到申時,才得半瓢稀湯剩水,不過是吊著性命,不至餓斃而已,哪裏還能吃得著肉?”
陳諾嘖嘖兩聲,這真是起得比雞早,幹得比牛累,吃得比豬差,活得比狗賤,也難為你三年都沒死了去。想來一肚子清湯寡水,陽氣不濁,正好度命,給你個機會親近國家元首,往後有的是好處!
遂指直挺挺站著的烏雞國主,道:“照這人嘴中長呼口氣,聽他屁響才許你停。自今日起,我保你袈裟耀眼,玉食滿腹。”
那廣亮一聽,甩了念珠,忙不迭就上前抱定國主,黃牙大嘴噙實了君王口唇,鼓起腮幫度過一口氣去,直下重樓肺腹、又過氣海丹田,從湧泉經督脈回返泥丸,在明堂繞了兩繞,清氣轉濁,沉入腸胃、噴出穀道,就聞“噗”的巨響,滿屋子和尚盡都掩鼻。
那國主終得氣通神聚,掙脫廣亮,對著陳諾翻身曲足,納頭便拜,口稱:“不曾想三年沉井底,猶有返陽日,仙長活命大恩,實難言報,當受小王一拜。”
“鬼呀!——”眾禿奪門而逃,隻餘廣亮杵在當地,心中起了驚濤駭浪:“貧僧剛剛,可是揩了陛下的油水?那雜毛說保我袈裟耀眼,玉食滿腹,原來竟是說的陰間事,到時菜市口挨了刀,你燒上十盤八碗、五箱四篋,就加上山一樣的元寶,又值當甚用!我顯擺給鬼看麼?!”
隻見雜毛揮袖,托起了國主,說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你要謝,便謝這位僧人,如今你們可是同呼吸,共命運的了。哈哈。”
國主便就轉身,略躬了躬,道:“大師可是這寺中高僧,法號作何稱呼?”
廣亮急忙合什道:“小僧廣亮,實非這寺裏的和尚,乃是觀山寺的住持,三年前雷火天降,毀了寺院,這才流落到此掛單。”
國主點頭歎道:“也是三年呐!仙長所言極對,你我正是同呼吸、共命運。既然這寺裏的住持圓寂歸西,朕便降旨:命你為方丈,主持寶林寺,當好生約束僧侶,整肅寺規,再不許有破戒犯律之事。你可願意?”
臨時工火線提撥升任局長,這等好事,還問什麼願不願意?啥都不說了,從今往後,我廣亮這條命,就是陛下的。待明日我殺雞宰羊,治辦酒菜,咱哥倆一醉方休!
國主心說:懂事。口中卻道:“此間諸事,由仙長定奪,你就敢擅拿主意?還不與我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