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輯 都是寂寞惹的禍
我是碧湖裏的一條鯉魚，我和我的家族長輩以及兄弟姐妹一直都幸福棲息在這片美麗富饒的水域裏。今天淩晨我睡得正香，突然電光一閃，隨著一陣痛徹骨髓的悸顫，我倏然昏了過去……
等我醒來，卻發現自己和兄弟姐妹們正躺在一條漁船上。船上有個頭戴鬥笠的男人正高興地對一個女人說：“發財了！發財了！今天真順利，電到了這麼多的魚。正趕上母親節，一會到市場上準能賣個好價”他說這話時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了，仿佛已經看見了一遝遝的鈔票。“你別高興得太早，當心遇到湖管會的人，聽說他們現在管得可緊了。”“不怕，那些人我基本上都熟，再說咱也沒少孝敬他們，大不了再給他們幾條魚。”男人說著，禁不住加快了搖船的速度。漁船乘風破浪，飛快地行駛在煙波浩渺的碧湖上。任憑我們在寒冷的晨風中痛苦地掙紮著，艱難地喘息著。
果然，船沒走出多遠，就聽見了女人呼喊：“不好了，老程，你看前麵有一艘汽艇，不會是湖管會的吧。啊”“還真是，別慌，我來應付他們。”轉眼間汽艇就來到漁船前，繞著漁船飛快地轉了兩圈，顯然他們已經發現了我們。隨後就聽見有人衝著漁船大聲地喊著：“老程，你他媽還要臉不？說過不允許電魚的，你怎麼還電？”“嘿嘿……原來小高和小吳呀，這不最近手頭又緊了
嘛，就這一次，下不為例，下不為例！”“這話你已經說過一千次了，還有完不？”“有完，有完，哪能沒完呢？來這幾條魚就孝敬兩位兄弟了，今天是母親節，正好拿回家孝敬孝敬老姒……”老程一邊嬉皮笑臉地說著，一邊把我和另外幾個兄弟扔到了汽艇上……
於是，我便在老程點頭哈腰的笑容裏，又一次地昏了過去。
等我醒來，就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一個幹淨的水池子裏。同時也聽到了一個女人嗲嗲的說話聲：“喂，張浩，我在媽這兒，那幾條魚我拿這兒來了。什麼？想送給你媽？你媽是媽，我媽就不是媽啦？我不管，今天你必須得過來陪我媽過節，姐姐、姐夫馬上就到。你媽那頭可以找個借口嘛，你不想要頭上的烏紗帽啦？別忘了你可是通過我媽的關係才當上會長的。就這麼定了，我們還等著你來做魚呢……”女人說完，就關了機，睃了一眼水中的我們，一扭屁股就走了。
十五分鍾以後，果然來了個油頭粉麵的男人。他站在水池旁，無奈地歎了口氣，死死地抓住我的一個兄弟說：“本想把你們幾個拿回家孝敬我媽的，沒想到半路裏殺出了一個程咬金——唉，你說她上著班怎麼突然又跑回家了呢。這小吳和小高也真夠笨的，轉悠了一早晨就搞到這麼幾條魚。”男人邊說邊用剪刀狠狠刮著我兄弟身上的鱗，看著兄弟痛苦痙攣的身體，嚇得我不停地戰栗……
就在這時，男人的手機驟然響起，嚇得他一激靈，他忙放下剪刀用水衝了一下手掏出手機，剛才那個女人聞聲也湊了過來……“喂，媽，對，我知道今天是母親節，我是答應過回家陪您過節的，禮物我都買好了，可臨時又有了任務，就不能回去了。明年吧，明年我一定回去陪你過節。什麼？爸爸的老病又犯了，哦……這……我今天真的回不去……我一有時間就和孫嬌回去看你們，好，就這樣啦，我還有事，嗯，再見……”男人瞟了一眼女人那張陰沉的臉吞吞吐吐地說。“你媽可真是的，淨找事，討厭！時候不早了，快收拾魚吧。”女人白了男人一眼，不滿意地嘟囔著。“這點兒活，馬上就得，你快回屋歇著去吧，男人匆匆地掛了電話，滿臉堆笑地說完，便再次拿起剪刀，向我的兄弟紮去……
轉眼間我們兄弟幾個就被他弄得開膛破肚、鮮血淋漓了，這次我也徹底地昏死了過去。隨著一陣滾燙的熬煎，我的靈魂漸漸脫離了肉體，我看到自己被端上了一個菜肴豐盛的餐桌。
“來，今天是母親節，讓我們一起舉杯祝媽媽母親節快樂！”女人嗲嗲的聲音再次響起。就在我感到自己即將消失的那一刻，我真想再一次回到清澈澄明的碧湖裏。
都是寂寞惹的禍 每天，他都會站在陽台上，望著兒子、兒媳和孫子，坐上小區門前的1路公交車去上班上學。然後，他仍然久久佇立在那裏，看著小區裏的人們坐著各路公交車紛紛地離去，便抬起那粗糙的老手，使勁地揉揉有些酸痛的眼睛，才慢慢地轉身進屋，獨自一人守著空蕩蕩的家和那台他一點也不感興趣的電視，打發著漫長而枯燥的日子。自從老伴去世，兒子從農村把他接到城裏，他天天如此。
四樓很高，剛開始站在陽台上往下看的時候，他就眼暈，慢慢地才適應了。看著街道上那些川流不息的人流和車輛，他就不由得想起以前在田邊看螞蟻。他覺得這些忙忙碌碌的人們就像那些忙忙碌碌的螞蟻，而自己就是一個孤獨的旁觀者。兒子接他來的時候，說讓他安享晚年。在他看來這不是享受晚年，分明是忍受寂寞。
實在太悶得慌了，他也會下樓轉轉。可他覺得上下樓那別扭勁，還真不如以前在地裏幹半天活舒服。人們都上班以後小區裏很安靜，很難看到閑人。轉了半天，他也隻能順手撿來幾張小廣告，再踅回來。
出於好奇，中午吃飯的時候，他就問兒子，你們每天坐的公共汽車得花多少錢啊？不多，一元錢，想去哪裏就坐到哪裏。兒子輕描淡寫地說。是嗎那還真不貴。嗯，有的人為了解悶，看風景，還故意花錢坐公共汽車到處轉呐。哦，是嗎？真新鮮。
兒子的一句話竟然提醒了他。下午，等兒子和兒媳上班了以後，他稀裏糊塗地看完一個電視劇，便寂寞難耐地走了出家門。也學著兒子兒媳們的樣子，站在小區前的那個站牌下等公共汽車。心想我也坐1路吧，說不定還能看見兒子兒媳的單位和孫子的學校呢。
等他上了公共汽車，學著別人把錢投進門口放著的那個鐵箱子裏以後，就有人給他主動讓座這讓他很感動，連日來那顆蒼涼孤寂的心也隨之溫暖起來。於是，他便在司機後麵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這還是他第一次坐公共汽車，心裏未免有些緊張。剛開始他東瞧瞧西看看，滿眼的好奇。看著窗外那些川流不息的車輛和應接不暇的風景，他感到自己的確很土氣很可憐。他就這樣一站接著一站地坐著，不時地打量著上車下車的人們，心想，這可比自己一個人待在家裏強多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他便覺得有些困，就倚在靠背上睡著了。等公交司機把汽車開到了終點站，準備打掃衛生下班回家的時候，一回頭才發現還有一個人沒下車。心想，這個老大爺可能也是耳背，以前他經常遇到一些耳背的老人，聽不清楚下站的地點坐過了站的。
於是，就輕輕地推了推他，大聲地說，“老大爺，快醒醒，您坐過站啦。”他被推醒了以後，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周圍，竟然有些發蒙。好長時間才想起來自己究竟是在哪裏。便迷迷瞪瞪地說，“哦，這麼快，就到站啦。”
“快告訴我您坐車想去哪裏，我打個車送你去。我哪裏也不想去，就想看看風景，解解悶。”“啊？原來是這樣呀。那您快告訴我您家在什麼地方，一會兒我騎摩托車送您回去吧，天都快黑別讓家裏人等急了。”他想了半天才含混不清說出了一個地址。司機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歎了口氣，便打掃起了衛生。
等司機打掃完了衛生，又取來了摩托送他回家的時候，夜幕已經降臨。下班回家的行人和車輛，使道路顯得格外喧囂和緊張。看見司機為送自己又得跑一趟，他著實有些過意不去。心想等到了家以後，一定讓兒子好好謝謝人家。正想著，突然就聽著司機“啊”的一聲驚叫，緊接著就感到一股強烈的撞擊感和疼痛感向他襲來，他覺得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等他從一陣劇烈的疼痛中清醒了過來的時候，就聽見周圍傳來一陣陣刺耳的救護車和警車的鳴叫聲，還有人們說話的嘈雜聲。這時，他已經清醒地意識到了剛才發生了什麼事。等看到人們七手八腳地把司機和自己抬上救護車的時候，他在心裏狠狠地罵了自己一句，“唉！我真該死，怎麼就耐不住寂寞呢”
不想長大的孩子 望著眼前的雞肉，小祥仿佛又看見了奶奶剛才殺雞時那血淋淋的一幕，眼淚就“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
見他這麼傷心，奶奶就慌了神，忙抬起粗糙的老手，邊給他擦淚邊說，“小祥不哭，雞大了就得殺了吃肉，快嚐嚐，這是咱自己養的雞，可香了。”
“不，我不吃，這是我養的雞寶寶，你們怎麼把它殺了啊？它多可愛啊！嗚嗚雞寶寶，雞寶寶，我的雞寶寶。”小祥說著說著，就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
“小祥乖，小祥不哭，今天過年應該高興才對，看，奶奶做了這麼多的好吃的。”爸爸媽媽也急忙哄他。
“不吃、不吃，我就不吃——還我雞寶寶，還我雞寶寶——”小祥非但沒有止住哭聲反而越鬧越凶。
去年開春的時候，有一天五歲的小祥從幼兒園回來，遠遠地就聽見有小雞唧唧喳嘹的叫聲。他順著聲音望去，就見路邊那斑駁的樹蔭下有一個婦女正在賣小雞仔。好奇心驅使他拉著媽媽的手走了過去。隻一眼，小祥就被那群嬌嫩可愛的小雞仔深深地吸引了。
“阿姨，小雞仔多少錢一隻？”
“五毛錢。”婦女看著滿臉新奇的小祥飛快地說。
“媽媽，媽媽，我也要買一隻。”
“這可不行，咱家住樓，哪有地方養雞啊。”
“不嘛，不嘛，我就要買，你看這小雞多可愛呀。”
“小祥，乖，別胡鬧，咱家可沒地方養這玩意兒，快回家吧”媽媽耐心地哄著小祥。
“不嘛，我把它放在陽台養。”小祥依舊蹲在那兒緊盯著筐裏的小雞，死死地扯著媽媽的手不肯離開。
“好好好，那就買一隻吧。”媽媽無奈隻好掏出錢說。
“要買就買兩隻吧，兩隻還是個伴兒。”賣雞的婦女很會做生意，忙接過錢說。
“對，就要兩隻。我來挑。”小祥聽了，高興地露出兩隻小虎牙，仰著臉對媽媽說。媽媽沒吱聲，算是默許了。
小祥瞪著兩隻驚奇的大眼睛，隨著那些小雞仔咕嚕咕嚕地轉了半天，才從它們當中挑出來兩隻。手捧著那兩隻毛茸茸、黃嫩嫩的小雞仔，小祥就像它們一樣歡呼雀躍著。他把小雞仔帶回家，就如獲至寶似的放在陽台上養了起來。他還給它們起了個昵稱叫“雞寶寶”。
從那以後，他每天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陽台，看他的兩個雞寶寶。給它們喂食，喂水……時間久了，它們一見到他就唧唧喳喳地叫個不停，兩雙黑黝黝、亮晶晶的眼睛，也像星星一樣對著他閃個不休。每次看見那兩隻黃絨絨的雞寶寶在燦爛的陽光下飛快地啄食的情景，小祥就會癡癡迷迷地笑。是啊，他愛極了這兩隻雞寶寶——它們的到來給他孤獨的童年平添了無限的樂趣。
兩隻小雞在小祥的細心照料下一天天地長大了。因為都是公雞，長大了以後它們不但不受管束——到處拉屎，而且還經常打鳴。這不僅影響了鄰居，而且還把陽台弄得又髒又亂，連空氣也受到了汙染。這讓小祥的媽媽感到非常的不安，無奈她隻好和小祥商量，把雞送到鄉下的奶奶家去養。
剛開始小祥死活也不同意，因為他和它們的感情太深了。後來，經過媽媽和爸爸的反複開導，他才勉強地答應了。小雞走了以後，小祥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樣一他非常想念它們，連上課都走神。於是，小祥就經常鬧著去奶奶家看小雞。剛開始，小祥還覺得小雞和他很親，可時間久了他感到它們之間好像越來越生疏了，這讓他感到非常難過。
沒想到元旦這天，爸爸、媽媽帶著他到奶奶家去過節。一進院就看見奶奶一手抓著雞，一手握著尖刀正在那裏殺雞呢。隻見她舉起尖刀，照著雞脖子就迅速地拉去，那隻雞的脖子頓時血光四濺，慘叫連連……嚇得小祥緊閉雙眼直往爸爸身後躲閃。那可是他親手養大的雞啊，所以他根本就不能接受這個事實。這會兒，看見奶奶給他夾的那塊雞肉，小祥不但不想吃而且想吐。結果那頓飯小祥一口也沒吃，就哭著睡了。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宿的噩夢——不是夢見那塊雞肉，就是夢見奶奶殺雞的情景……
第二天早晨，小祥一醒來就眨著眼睛問身邊的媽媽，“媽媽，小雞長大了為什麼就要被殺了吃肉啊”“這個嗎……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了。”“媽媽，媽媽，我真的永遠也不想長大了，長大了好可怕”。小祥說這話時，眼前仿佛、9胃響謙墻替爲又浮現奶奶殺雞的情景，眼淚也滾落了下來。
那天小祥病了，發燒說胡話——嘴裏反複地叨念著，“媽媽，我不想長我不想長大開在石縫裏的鮮花 “你能忍就忍，不能忍就離！整天哭喪著臉給誰看啊？掃把星”
爹炸雷般的咆哮，把我從睡夢中驚醒。我聽到娘在小聲地哭泣，靜溢的夜甩她的哭聲顯得格外的淒婉悲涼。黑暗中一種鋪天蓋地的恐懼感向我襲來，我下意識地打了個冷戰，把身體往被窩裏蜷縮著，與此同時一種發自內心的憤恨，使我情不自禁地把牙齒咬得咯吱吱地響。
“你不念咱們的夫妻情分，那就看著孩子的麵和她斷了吧，我求你了。”
黑暗中傳來娘近乎絕望的哀求，她的話音未落，爹的怒吼便再度響起，它猶如一聲霹靂，震裂了這寧靜的夜，也震碎了我的那顆痛苦不堪的心。
“少囉唆，想讓我和你好好過日子，門兒也沒有。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麼娶你的，我隻是可憐你，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