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華南虎是這樣鼓勵自己的,
我仍然認為我不可能像華南虎,我沒有它那牢不可摧的意誌。
但我深信,
隻要欄柵仍在華南虎前麵,華南虎就會一直走下去。
父輩們走不倒欄柵,兒子們會接著往下走。
華南虎會一直走到人們再也看不見它們。
從白天鵝花園附近的這個角落望出去,春節過後的夜晚浮著高低不同的燈光。
水聲還在滴答。短信從手機裏不時笑出溫情的氣泡。
當我熄滅電視,身披浴衣在一杯熱茶身邊坐了下來的時候,兩張卷曲在我的桌子上的動物園門票,讓我想起了前些日子去過的廣州動物園。
這兩張門票讓我想起在動物園看到的動物,
想到那塗滿泥巴的大象與泡在水中僅露出大鼻孔小耳朵的河馬,想到它們我忍不住衝著女兒發笑,因為它們的舉止和形象讓我想起我熟識的一些人。
但是當華南虎晃動在我腦海的時候,
我端起空了的杯子,
把自己關進書房,倉惶逃進了詩裏。
女兒生性敏感,她還小。是的,我怕,
我怕她認出我,
我怕她從我的眼睛裏讀出一匹在欄柵後麵來回行走著的華南虎。
河流
石頭不能,泥土不能,沒有什麼能改變你的初衷。
我眼前這些平靜的波瀾,我知道她們是來自我的家鄉——樟橋。
當我在這裏站立,
我知道已經有人在這裏站立過了;
當我離開之後,我知道一定還會有人來這裏像我一樣把自己的家鄉凝望。
這些經過韶關,從連綿的山脈,從大地最低窪的地方一路撲撲而來我的家鄉嗬,麵對她們我無言以對。
你們說我有些知識分子模樣,不像是農家的後代。
我知道我曾經是她們中間的一滴,永遠是她們中間的一滴。
她們一路走來,
把喝水的土狗,滾落的石頭,滑走的蘿卜和手套,以及飛鳥的影子;把沉船的夢想,
把衝走的家畜,以及豐收過後的稻草和農婦喝空的農藥瓶子,一起帶到了珠江兩岸。
這些從低處流向低處的水啊,她們把家鄉留在隻有老人照看的地方,她們把饑渴含在嘴裏,
她們用汗水和血液澆灌著一排又一排陌生的樓群。
麵對她們,我隻想問一句,一個人的膝蓋到底有多高?
那被燈光擋住的究竟是什麼地方?
沒有人回答我,隻有河水無言地在流在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