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 / 3)

沾滿了灰塵。四壁是用鬆木板釘成的。經過多年風吹雨打,鐵釘已生鏽腐蝕剝落,有些木板已經發黴漚爛,牆上的板壁還有好幾處露出了大窟窿。地麵那層厚厚的泥塵,仍然掩蓋不住以前殘留下來的鴨屎所散發出的臭味。裏麵一隅有一張以前看鴨人住過的“床”。那“床”其實隻是用一堆爛磚頭壘疊起來作床架,上麵鋪著幾塊凹凸不平的鬆木板。高譽水副主任即使是農民出身,也要用手緊捂著鼻子。此時,他以征詢的氣問賈東亮:“你看這地方,行不行”賈東亮十分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開弓沒有回頭箭。他把牙關一咬,點了點頭,回答說:“行。我們部隊平日到處拉練,野營露宿,比這條件差得多的地方我也曾住宿過!能有這樣的居所已經算是不錯的了。”高譽水有點詫異:“賈團長,你這空降兵的少校,聽說大大小小也等於我們縣太爺那一級的官,想不到也肯住在這樣的鬼地方。”“我以前是空降兵少校,但從今天開始,我已是一個空降的農民了。你以後見我,就不要叫我什麼賈團長了,叫我老賈便行了。”“老賈?你才3歲出頭,要我這5多歲的人叫你老賈?你想在我麵前擺老資格呀”這位憨厚的農村幹部用手指了指自己花白的頭發,他講話不失幾分幽默。“那你叫我小賈,或者直呼我的名字吧。”“你真會講話,畢竟是有文化、見過大世麵的。”聽到賈東亮的氣那麼堅定,高譽水副主任咧嘴笑了笑,“以後你需要什麼幫助,直接來找我便行了。”待高譽水副主任離開後,賈東亮將隨身帶著的行李傘兵袋放在一角,用竹枝紮成的掃帚掃下屋頂上掛著的蛛蜘網,再將屋內外稍作打掃清理,這位“空降農民”便在這裏安營紮寨了。裏麵沒有任何家具,一切隻能因陋就簡。鴨棚裏沒有電,夜晚賈東亮點起了蠟燭來照明。寒冷的山風從縫隙吹來,蠟燭晃擺了幾下就被吹熄,鴨棚又墜進黑夜的深淵。賈東亮躺在高低不平的床板上,刺骨的北風令人直打寒顫。他用部隊帶來的薄薄的軍用棉被緊緊地裹著身子,透過棚頂的破洞,仰望著迷離的星漢銀河。山腳遠處的村子裏不時傳出幾聲狗吠聲,在冰冷空曠的荒野裏回蕩。妻子與年幼的兒子遠在長江那邊的湖北,自己一個人獨自躺在破舊的鴨棚裏,不由得浮想聯翩:來到這裏,生活從此開始,人生的征途就以這裏為新的出發點。這裏,車子沒有了,房子沒有了,手機也沒有了,連最起碼的生活設施也沒有了。部隊司令部與這裏的反差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這個時候,最使他惦掛的是妻子與兒子。自己在部隊那麼多年,與她們母子倆聚少離多,現在又來到這僻遠的山區,與她們天各一方,無法照料,這樣做值得嗎?現在自己兩手空空,孤身隻影,一切從零開始,前路的艱辛難於估料。日後,艱苦的物質生活咬著牙關就可以忍受,而親情的割舍是令人最為痛苦的。無情未必真豪傑。誰沒有親人?誰沒有追求幸福的權利?想到這裏,賈東亮的心陣陣難受,但是一句句名言又浮於他的腦海:“不經一番風霜苦,怎得紅梅傲雪開。”“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黃沙始見金。”這又令他有一種莫名的興奮與衝動。漆黑的蒼穹驀然掠過一道亮光,照亮了掛在床頭的那顆“八一”軍徽。原來,一顆流星劃破夜空,拖著長長的尾巴,消失在山頭的那一邊。賈東亮渾身頓覺一震:自己會不會像這些流星一樣,事業未成就毀於一旦呢?不,絕不會。我一定要在這荒涼的山野闖出一番事業來。獨睡在破鴨棚裏的賈東亮此刻並不覺得孤寂,反而豪情滿懷,在描繪著未來的美景藍圖。賈東亮實在無法再安睡了,索性爬起來,抄起背囊,從裏麵掏出那本印有“八一”標誌的日記本,擰開帶來的手電筒,借著手電筒的亮光,在這塊土地上寫下了他“空降著陸”後的第一篇日記:“路是人走出來的,事是人做出來的,要是圖享受,怕困難,我就不會來這偏僻的山村,去開墾新的土地,播種新的希望!相信自己,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一定要堅持下去!因為我是個軍人,就必須無怨無悔;我是個男人,就必須頂天立地;我是個黨員,就必須義無反顧”翌日,賈東亮到縣城買來了瀝青紙,找來了鬆木板,對那座破舊鴨棚進行了一番修葺。他的做法是,第一,寒冬過去,就是春雨季節,盡量要使屋頂不漏雨;第二,換掉太破舊、太黴爛的板壁。他還在山上采摘了幾株不知名的野花,插進盛了水的玻璃瓶裏,為這個簡陋的新“營寨”增添些許溫馨浪漫的氣氛。一個人有了自己的理想,有了自己的豪情壯誌,便會勇敢地麵對一切困難。在我們對賈東亮夫婦的采訪中,他們都言及在廣寧縣的第一次見麵是那樣的令人難忘。1998年春節前夕,太陽高懸於中天,似乎特別關照那些將要過節的人們,在蔚藍天穹上露著笑臉。廣寧縣城汽車站前,南來北往的人熙熙攘攘,把站前的廣場擠得水泄不通。每逢佳節倍思親。春節,這是中國人的傳統習俗。盡管每個人的相貌不同,年齡迥異,但他們走路時都是步履匆匆的。此時,人們臉上的表情都寫著同一個符號:“快點回到家裏與親人團聚。”賈東亮在站前廣場上踮起腳尖,翹首相望,那雙大眼睛如同探照燈般掃向每一個走出站台的人。他這次來是專程迎接天各一方的妻子。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躍了眼簾:“啊,終於來了!”湛豔文提著他最熟悉的印著迷彩顏色的傘兵袋,隨著擁擠的人流走了出來。丈夫從部隊複員來到南方山區承包荒山辦農場已有一個多月了,每次電話他都說在這裏生活得很好,承包的方案雙方基本敲定,合同手續正在進行,各方麵辦得也很順利。他正在這裏做農場開辦的前期工作。諶豔文知道丈夫永不服輸、永不言敗的性格,即使遇到天大的困難也不會向旁人哼聲叫苦,一個人默默地承受,不讓他人分擔。古語有雲:相思最苦。一直牽掛著丈夫創業的諶豔文要親自到現場看一看,便趁著難得的春節假期,從遙遠的湖北乘火車南下,在廣州下火車後,再轉乘2多公裏的汽車,直指廣寧縣城。路途的顛簸、火車上又冷又硬的快餐並不叫人最難受,令她最揪心、最難忘的卻是夫妻倆在廣寧縣汽車站的第一次見麵。乍地見麵,這個當妻子的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怔,雙眼定定地端詳著賈東亮:以前身穿著呢絨軍官服的丈夫,現在穿的是部隊複員時帶來的迷彩服,不過上麵粘著尚未洗幹淨的泥巴,頭發蓬蓬鬆鬆,散亂得像路邊的一團衰草,下巴的胡茬子也沒空去刮。丈夫早前的威武形象已經蕩然無存了。原來白白胖胖的身體,如今整個人又黑又瘦,兩眼布滿了紅絲。是重逢的喜悅,還是落泊的傷感?一股不知什麼滋味的水從諶豔文的心底直衝喉嚨,她的眼睫毛上下碰磕了幾下,強控製自己,使在眼眶裏的淚液不往下滴,而講話時顫抖的聲音顯然帶著幾分的心酸:“阿亮,我看你起碼輕了十多斤。”賈東亮若無其事地笑了笑:“老婆真有眼光,我前天才站在磅上稱過,幾個月前我在部隊轉業體檢所稱的體重是158斤多,現在我比起那時足足輕了13斤。”諶豔文的心扉像被重錘一擊,震了一下,喃喃地說:“啊,一個月下來你的體重就輕了13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