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賈東亮擺了擺手，截斷了他的話：“過去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不要再提它了。有道是一個巴掌拍不響。從某個角度來說，我也負有一定的責任。我們的目光應放在現在和將來。秀榮叔，我先回場部作一些準備，明天上午我就到你的橙樹場去。”高秀榮是一個4多歲的地道農民，一股莫名的衝動撞擊著他那久閉的心扉，直往上湧，感到喉嚨有點發熱，便點了點頭：“好。”此時，他的眼眶裏已有淚液在轉悠。翌日，賈東亮與高秀榮來到了橙樹場。賈東亮已帶來了鋸子、電工刀、果樹剪等工具，一邊幹一邊向高秀榮講述果樹嫁接時的技術要領：“橙樹與沙糖桔的割麵一定要平整，對接時要吻合，好像木匠對接的榫頭一樣。更加要注意的是，兩根枝苗的樹皮要盡量對接得好。”高秀榮問：“為什麼呢”賈東亮解釋道：“有句話是人怕激氣，樹怕剝皮。這是有其中道理的。一棵樹的水分與營養主要是通過樹皮去運送。如果兩根嫁接的枝苗樹皮對接得好，以後的成活率肯定會高一些。”這些技術要領是世代為農的高秀榮從沒聽到過的，也沒有試過，不由得叫了起來：“啊，原來種果樹也有這麼多的學問。”兩根枝苗對接好後，賈東亮再用塑料薄膜將它們捆紮固定。這樣，一根果苗便算嫁接好了。八一生態農場的有些員工當年曾目睹高秀榮、高木火他們因魚塘而與賈東亮反目成仇的全過程，心中不忿，規勸賈東亮，道：“賈場長，你聽過那句話嗎？有道是你不仁我不義。以前你對他們的無理要求已做到仁至義盡，但他們卻是橫蠻無理，可以說是恩將仇報。現在你不記恨那仇已經是風格高了。何必還要替他操勞賣命呢”“你們聽過那句話嗎？有道是冤冤相報何時了。以前我與高秀榮他們的事已經過去了，官司也是我打贏了，他們因官司倒是要賠上錢。我作為黨培養出來的幹部，在部隊大熔爐裏又經過錘煉，不應與老百姓斤斤計較。如今，他們有實際困難，我出手幫助是責無旁貸的。”賈東亮反過來教育他的員工。那些天，賈東亮起早摸黑，除了料理八一生態農場，就是去賈東亮悉心指導村民護理果樹替高秀榮的橙樹場搞嫁接。花了一個多星期，那3多棵老殘的橙樹全部嫁接上良種的沙糖桔苗。賈東亮還實地教高秀榮如何對這些嫁接樹進行施肥、除蟲，如何做好後期的田間管理。自己毋須花費一分一毫，那殘次的橙樹場便變成了良種沙糖桔場，高秀榮感動得聲音哽咽，硬是拉賈東亮到他家裏吃頓飯。家中正在生蛋的大母雞被高秀榮一把從雞窩裏抓了出來，用刀殺了。賈東亮想阻攔也來不及。吃飯之後，賈東亮見高秀榮也是“家徒四壁”，比自己剛來時住的舊鴨棚好不了多少。屋側的豬圈也是空蕩蕩的，問起原因，才知他覺得豬很難養得大，半年前所養的那頭肉豬到1多斤重時便無端端地死去了。“無端端地死去”賈東亮細問他以前的養豬方法，定睛略思，說，“你光是每天喂飼料，這樣養是不行的，你應該學會科學養豬。”高秀榮巴眨著眼睛：“養豬不是很簡單的事嗎？我們農村世世代代都是這樣養豬的，卻從未聽過什麼科學養豬。”廣寧的農民養豬，從古到今，都是到圩集上把豬苗買回來，每天喂的是家中的剩飯剩菜和從地裏割回來的豬草，任其自由發展，幾個月後，如果豬養大了，就拿去上市出售。如果喂養期間豬得病死了，隻是簡單地用水衝了衝豬圈，所謂搞搞衛生，便再買回新的豬苗來養，從不懂得如何進行消毒與防疫。賈東亮神態認真：“固守著農村舊的傳統種養方法是很難有所突破的。我來這裏創辦八一生態農場的最大感受是，創業除了艱苦創業更要科學創業。譬如，你養豬首先要對豬圈進行消毒。”高秀榮：“養豬又不是養人，還要消毒”賈東亮：“唔，我們可以用生石灰、漂白粉或來蘇爾等消毒水，豬苗進豬圈後，還要定期對豬隻進行檢疫、防疫，有病及時高秀榮聽著，聽著，像被賈東亮帶進一個全新的領域，末了，他頗有感觸地說：“聽你這麼講，我樣樣都覺得新鮮，原來養豬裏麵也有這麼多的學問。”賈東亮繼續說：“你養豬時要盡量考慮用最少的本錢去賺回最大的利潤，要盡量挑選優良品種。就拿養瘦肉型豬來說吧，它的市場價每斤比普通型肉豬貴1元，而且它是吃得少長得快。”高秀榮大感詫異，表示不理解：“人常道針無兩頭利，世間會有這樣兩邊都賺的事”賈東亮屈著手指比算著：“從我在場裏觀察記錄的情況來看，瘦肉型豬平均每隻每天吃飼料是4斤，增重可以達1斤7兩以上；而普通型豬隻每天吃飼料是6斤以上，才增重1斤左右。”高秀榮聽著，聽著，心中似有貓抓似的癢癢的：“啊，原來優良品種的選擇這麼重要！我也很想養瘦肉型豬，但是不知到哪裏去買那種豬苗，況且，現在我沒有錢。”賈東亮指著那空置的豬圈，說：“這樣吧，我的豬場裏剛好有一批三元雜的瘦肉型豬苗要出欄。你就先去挑選一圈。至於錢嘛，待你以後把豬苗養大到市集賣了，才還我不遲。”“那我豈不是做了無本生意”高秀榮兩眼發亮之後擺了擺手。“人家城裏人買房子叫做供樓，我這一回算你是供豬吧。當然，我隻收回那豬苗的成本，不會收你一分一毫的利息。”賈東亮的話帶著幾分諧意。“要你白吃虧，這樣做不太好。”高秀榮仍感到有點過意不去，臉顯難色。“隻要你願意養，我說好，就是好。”賈東亮的神情變得認真，“誰沒有暫時的困難，互相幫助是應該的。何況我現在與你同在黃盆村，不但同在一個星空下，而且是同在一塊山地上，同飲一處水。從某個角度來說，我們算得上是左鄰右舍了。”高秀榮見賈東亮是真心實意的，便不再推搪，當天就跟隨他去八一生態農場。賈東亮在豬場裏左挑右揀，替高秀榮挑了1頭3多斤重的“三元雜”瘦肉型豬苗，還親自帶著噴霧器與消毒劑替他的豬圈作了消毒。喂養期間，賈東亮多次上門作技術指導，高秀榮每天起床後第一件事是先到豬圈去一趟，見到那些“三元雜”瘦肉型豬隻天天快速長大，心中有說不出的高興。四個月後，高秀榮那些痩肉型豬每頭已長至2多斤重，便把它出欄上市，每頭賣了17多元的好價錢。那時，他才將1頭豬苗的成本共3元還給了賈東亮。回頭看一看高秀榮那橙樹嫁接後的沙糖桔場，長勢甚好。盡管嫁接後的果苗成長有一個過渡期，但一年之後，高秀榮的沙糖桔仍獲得不錯的收成，每棵果樹都掛有3多斤的沙糖桔。全場收獲後，共有1萬多斤。那些沙糖桔上市後，使高秀榮有了平生以來的第一個3萬元收。高秀榮激動得從家裏的酒埕裏盛起幾瓶自釀的糯米酒，來到八一生態農場，送給賈東亮品嚐。賈東亮推辭不過，將酒倒到杯中，當場喝了一，連聲叫好“喲，你這自釀的糯米酒好香”高秀榮滿臉紅光：“你說這酒香，此時我的心更香更甜！這全靠你的幫助。”賈東亮：“這是你努力的結果。”高秀榮誠摯地說：“賈場長，希望你以後在種養方麵多給我出點子，多給我指導。”賈東亮：“總之，我們互相切磋吧。能做到的，我一定會盡力去做。”此時，高秀榮向賈東亮講出了幾年前、因魚塘一案他們上訴至肇慶市中級人民法院的舊事來。在那裏作庭外和解的時候，庭長便私下找到他，當場訓斥了他一頓：“人家從外省老遠來到你們這個窮山區創業，是為你們日後致富做個榜樣。你們本應善待人家，但你們卻不遵守合同條約，反而諸多刁難人家，無理取鬧。不像話”賈東亮聽了以後，用手拍了拍高秀榮的肩膊，道：“這些年來，我或許也有做得不夠的地方，給你們增添了麻煩。往事如煙，讓我們一切從頭來吧。”高秀榮找到高木火，不客氣地批評他以前做得過火、過絕了。在事實麵前，高木火也認識到自己以前的確是做得不對，登門向賈東亮大賠不是。賈東亮在科學種養方麵也給了他不少指導與幫助。從此以後，賈東亮與高秀榮、高木火這對往日的“冤家”、“宿敵”變成了好朋友、好近鄰。其後幾年，高秀榮的果場每年都有幾萬元的收。他逢人便讚賈東亮這個“空降農民”襟懷廣闊，不愧是黨培養出來的好幹部：“幸虧上天給我們黃盆村降下個賈場長。不然，我不知挨到猴年馬月，才能摘掉那頂貧困的帽子。”“眼前這塊土地傾注下我的青春與理想，我與它那份解不開的情結不是用簡單的金錢數字來結算的。”經曆了冰災的賈東亮頭腦被凍醒了。他用科學的態度大搞種養，在四鄰八鄉名聲在外。當地農民遇到什麼不懂的事情都會前來向他請教，賈東亮便將自己學到的知識傳授給他們。附近農民遇到難題向他求助，他也是有求必應。黃盆村的村民高作飛養了兩頭大母豬，平日賈東亮上門給了他不少技術指點。1月底，秋風掠過大地，金秋是收獲季節，到處都是豐收的景象。有一天半夜，賈東亮被床頭的電話鈴聲吵醒了。接起電話，才知道高作飛所養的母豬難產，他守在豬圈已經一天一夜了，想過不少辦法，又等了好久，母豬不但產不下豬崽來，反而情況變得十分危殆。聽到這消息，賈東亮連忙從被窩裏爬起來，連臉也來不及洗，就到床頭那邊提起外出常用的醫藥箱，騎上摩托車，朝高作飛的村莊飛馳而去。昏黃的燈光下，高作飛那頭大母豬躺在地麵，肚子一抽一搐的，呼吸十分短促。它是“英國大白”與“丹麥長白”雜交的“二元雜”瘦肉型母豬，它也是高作飛的心頭寶貝。賈東亮問：“這二元雜母豬怎樣了？”高作飛滿臉都是焦慮之色：“這頭母豬已用力產了一天多了，但豬崽總是出不來。”賈東亮看到母豬的神態十分痛苦，原來白皙的皮膚有點發八一生態農場一景紅，便蹲下身子，用手摸了它的身體，感到十分燙手，道：“哎，這母豬還在發高燒哩。”高作飛聽後，擔心地問：“那怎麼辦”賈東亮雙手作了消毒後，蹲下來細心地摸著母豬的胎位，又將耳朵貼著大母豬的腹部，靜聽了一會兒，那對濃黑的眉毛緊皺著，末了，搖了搖頭，說：“現在臨產的第一頭豬崽沒有心音，捏摸它時胎兒又完全沒有動靜，我判定這頭豬崽已經悶死了，看來情況比我預想的更嚴重。”高作飛追問道：“怎樣嚴重”賈東亮：“那頭死胎橫在母豬的產道裏，如果它產不出來，其它的小豬崽就被它堵住了，若然不及時排除險情，不但後麵那些小豬崽會全部窒息而死，連這頭二元雜母豬恐怕也保不住性命。”聽賈東亮這樣講，高作飛如遭雷擊電歿，臉色刹那之間變得如同白堊般蒼白，連講話的聲音也帶著幾分顫抖：“賈場長，你也知道，這母豬是我的命根子，我們全家以後的生計很大程度要靠著它。你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救救它。即使小豬崽保不住，也想法保住大母豬的性命。”賈東亮知道，這頭良種母豬現時的市價值3多元。試想，這個數目，對於當地貧困的農民來說，是一個怎樣的數字。如今見高作飛如此驚恐，便安慰他：“你放心，我一定會盡自己最大努力。”高作飛：“現在該怎麼辦呢”向幫扶戶傳授種豬養殖技術賈東亮牙齒輕咬著嘴唇，又緩緩地放開，眼睛充滿了堅毅之光：“當務之急是及時清除橫塞在產道的死胎，否則，這頭二元雜大母豬肯定不能成活。”母豬呼吸困難，已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如果不及時采取措施，它就會一命歸西。高作飛催促道：“那麼，你就快快動手吧。”賈東亮憑著他在自己豬場處理突變事態的經驗，經過再三思忖後，便用手在大母豬的腹部又推又捋，設法調整那橫行在產道的悶死豬崽的胎位。他將右手消毒後，再塗上花生油作潤滑劑，使勁伸進了母豬的產道裏，把那頭死豬崽拖了出來。堵塞的障礙已得到清除，那頭母豬的呼吸很快就順暢了許多，但是它的子宮伸縮力仍然很差。賈東亮知道，現在這種情況下，光靠大母豬自然用力是無法將那些小豬崽生下來的，唯一可行的辦法是為它助產。有誰會預料到，當年身穿畢挺軍官服的少校，如今蹲在這山區幫助農民當起母豬的接產獸醫來？在賈東亮的助產下，大母豬陸續順利地產出8頭小豬崽來，每頭小豬崽約莫有3斤多重。按當時的市價，每頭小豬崽起碼值3多元；如此推算，這8頭小豬崽市值也就是24多元了。高作飛見那8頭小豬崽平安“落地”，一直籠罩在臉上的愁雲一掃而光，長長地舒了一大氣，又見賈東亮累得滿頭大汗，趨前一步，緊握著他的手，感激地說：“賈場長，如果不是你連夜及時趕到，我的大母豬與這批小豬崽肯定活不成了。半夜三更要你趕來我家，我心中十分過意不去，真不知道怎樣感你。”“我這個外鄉人到這裏創業，平時已經給你們增添了不少麻煩。今晚不過是盡自己的力替你做了點小事，你不必記在心上。這母豬還在發燒，加上助產傷有細菌，容易引起感染，現在還要替它打支消炎針。”說著，賈東亮在自己帶來的醫藥箱裏取出消炎的針劑藥與針筒來，給那母豬打了針，替它消炎與退燒。見一切都辦妥了，賈東亮又向高作飛講述管理這產後大母豬的注意事項，這才騎上自己的摩托車，趕回農場，幹自己的事。在賈東亮的心裏，做生意就是做人，最重要的是守誠信。21年夏天，豔陽高照，熱浪逼人。爬在樹上的蟬兒一個勁地噪叫著，場裏的員工在山上幹活，汗水一下子將全身濕透了。廣寧縣一位收購肉豬的老板高四，年紀不大，才3多歲，但生意做得挺大，縣內幾十家較大型的豬場他都有股份。但這人有個優點，也是他的缺點，即辦事風風火火，卻也毛毛躁躁。高四來到八一生態農場，巡轉了一圈，相中了豬場裏的瘦肉型豬，雙方講好價錢後，一下子就拍板定案，他向賈東亮購買了17頭豬，每頭約2多斤重。當時賈東亮的豬場位於半山腰，恰巧前天下過一場大暴雨，到豬場的山路又窄又爛，坑坑窪窪，地麵的泥漿又粘又滑，運豬的卡車想了很多辦法，也無法開上去。賈東亮與高四商量之後，決定將出欄的肉豬在豬場過秤後趕下山來，然後再上車。為了易於清點，高四來到豬場，親自動手，在挑選好的肉豬身上用紅漆寫上編號，然後將那些肉豬逐一從欄裏放出，將它們排列成隊，驅趕下山，再裝運上卡車。傍晚時分，賈東亮慣例來到了豬場，發現一頭痩肉型肉豬跑出了豬圈外，在來回走動著。細心一看，那頭豬身上用紅漆寫上了“7”字編號。“這是怎麼一回事”賈東亮追問那豬場的管理員。“這……這……”管理員一時懵了，光巴眨著眼睛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啊，這頭瘦肉型豬不是已經出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