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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逃命

你們大概急於想知道二蠻的情況吧?當他的惡作劇結束,滿心歡喜地要從原路下去,地震就開始了。麻雀們從簷下飛出來,翅膀差點兒刮瞎了他的眼,就在這時,他聽見了可怕的悶響,他有些奇怪,停下來張望著,原來能隱約辨出輪廓的樓房、街道、林木,一下忽然不見了,腳下一片漆黑,就象被黑布蒙住一樣。數百米外的南邊,從地裏冒出兩股黃橙橙的火亮,聚在一起,恰似兩隻大球,火球升起的一刹那,它周圍的房舍、樹林和遠處的屋頂都被一種沉悶的紅色映得清清楚楚,看去又古怪又嚇人。二蠻先覺得新奇好玩,隨後就害怕起來,他打算趕緊溜進樓道,老天,房子卻跳起來了!他嚇得喊都喊不出來,死死抱住那根水管。當上下顛跳結束,樓房卻象鍾擺一樣晃蕩起來,二蠻的腦瓜整個兒昏眩了。他會蕩秋幹,也能在蕩船上跑來跑去,現在卻不是秋幹和蕩船,是一幢住著上百戶人家的大樓在搖晃,在嘎嘎地叫著象要向他壓過來!二蠻一鬆手,身體就輕飄飄地落了下去……

他滾了幾個滾,躺在那兒不動了。其實,他除了手肘在緊抱水管時擦破了皮,哪兒也沒破。這確是怪事,大地震時從樓房中甩出的人很少有摔死的,連受傷的也不多,據專家們分析,因為地心引力一時改變了,空中墜落物體的加速度也改變了——這是專門的科研項目,已不在本文探討範圍之內,我還是接著介紹咱們的小主人公吧。

二蠻名義上是初中一年級學生,其實,啥書也沒讀過,報紙上的大標題隻能勉強念下來,自己的姓名和家庭地址老是寫錯,他的知識水平也就可想而知了。他不知道冬天為什麼冷,夏天為什麼熱;不明白火車為什麼會跑,飛機為什麼會飛;他不懂得魚離了水為什麼活不成而狗為什麼不能住在水裏,也鬧不清挨著河北省的究竟是河南還是廣西;他甚至對饅頭、米飯的來源也稀裏糊塗,請問,他怎麼能知道地球上還有地震這種現象呢?請你們不要發笑,打從小學三年級搞過一次反黑線回潮之後,二蠻上學就不用帶書包了,課本,書,文具盒之類一概沒有,他還覺得怪輕省。他沒有生活目的,沒有文化知識,沒有美好的情操,也沒有鑒別好和壞的能力,當然也談不上高尚的道德。他空空如也,象幹透了的絲瓜——一個空心孩子,並不懂得這是十分可悲的!

二蠻就那麼躺著,地皮拱動他,使他不能固定在一個地方,他已經嚇得發呆了,大睜著眼睛望著抖動的世界。

平日那麼穩固、那麼不可動搖的地麵起伏得猶如水波,大大小小的房舍——從漂亮的賓館大樓到幾米見方的土屋,全象喝醉了酒,咕啦咕啦地呻吟著、搖擺著;樹木們變成了一群披頭散發的妖怪,瘋魔似地舞蹈著,向左右撞著頭,把它們綠色的頭發撲打在地麵上……隻不過三、四十秒鍾,山崩似的巨響壓倒了一切,稍傾,暴怒的地球似乎暫時得到了滿足.它逐漸和緩下來。毀滅了的城市死一般寂靜,隻有吔人的塵土遮天漫地……

我們的小主人公覺得透不過氣來,他的嘴大張著,鼻孔也大張著,空氣卻很難吸進,原來,凡是通氣的地方——嘴巴、鼻子、耳朵眼,全灌滿了灰塵,在這座城市,絕大多數人被灰塵填充了耳、鼻、口,不少人坡灰塵窒息而死。二蠻用手指摳嘴裏的泥沙,清理鼻子、耳朵,然後抖抖索索地坐起來。他腦子裏充滿了恐懼,是一種類似原始人對自然現象的恐俱。原始人由於不了解驚雷閃電、咫風、海嘯,認為那是神怪們在打仗。我們的二蠻出於同樣的原因,以為地底下的閻王發火了。奶奶活著的時候曾經告訴過他,天上的大王叫玉皇,地底下的大王叫閻王,閻王手下有許多小鬼,綠臉兒、紅眼睛,有的脖子上長顆驢腦袋,有的頭上生著牛椅角。他們都挺厲害,管著一幫死人。今天這陣勢,隻有用閻王發脾氣來解釋:閻王發威,拿棍子揍那群小鬼,就象爸揍二蠻一樣,小鬼呢,也象二蠻挨了爸揍,疼得滿地打滾。小鬼骨碌起來可不是玩兒的,把一座城市都給拱翻了!瞅著黑鬼魅、奇形怪狀的廢墟,他簡直渾身發毛,天呀,房子裏住的都是人哪,人都到哪兒去了呢?一點聲響沒有,怕是壓死了吧?他記得剛才是從“灰老頭兒”窗台上落下來的,那老頭兒呢?樓房已經扒架了,隻隱約看見一堆一團,支支楞楞的黑影,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他一個人了……他焦心地想起自己的家,想起媽和爸。雖然爸打人那麼狠,可二蠻也不願他遭難啊、還有禿老美、傻多兒、傻寶兒他們呢?二蠻急的嗚嗚哭起來。對,得趕快回去看看!

原先的馬路已經沒有了,坍塌的建築物混成巨大的一灘,偶爾露出些曲曲彎彎的空隙。二蠻就在這空隙中跌跌絆絆地奔跑,嘴裏幹嚎著,活象隻沒頭蒼蠅嘣嘣叫著在垃圾堆間亂撞。他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個方向,不要說他,就是在這城市居住多年的老人大概也很難認出原先的街道了。他隻是跑,跑,地皮在腳下不住地晃著,晃得厲害時把他摔例了,可他爬起來還是跑,前麵堵塞了,他又掉轉頭跑,他雖然跑了近二十分鍾,卻還是在老地方兜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