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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海怪的黑手

二蠻成了囚犯。他推門,門上的鎖挺牢實,他推窗子,窗子叫樹樁頂得死緊,他察看牆壁、屋頂,想發現可以鑽出去的地方,可是找不到一個洞或是一道縫。他在屋裏打轉,象頭被關在鐵籠裏的小獸。

遠處,有一群婦女在棉花地裏噴灑農藥,風不時地把她們的說笑聲送過來,二蠻捶著門,呼叫著,可是那些人毫無反映——因為風不憐恤二蠻,根本不向那邊吹。

可憐的孩子喊得喉嚨痛,就在席上坐下來,想著自己的不幸。天哪,難道就這麼坐著,等海怪回來掐死或是給一刀嗎……他後悔極了,悔不該從家裏“漂”出來,落到這一步。他為什麼要鬼迷心竅地跑出來呢?爸雖然厲害,但終歸是他的爸,不會要他的命……真是鬼迷心竅呀!昨天,要留在八號大院該有多好,男孩子們排起隊來在“兵營”裏睡覺,他就睡在小順子和小雞仔中間,說不定,還會選上他當班長,過去,二蠻就是孩子們中間的“大王”哩。可是,這些好事也隻能想想罷了……小夥伴們再也見不到二蠻了,他們做夢也想不到二蠻會落到強盜手裏。活不了多久啦……誰也救不了他。霹靂在海怪麵前乖得象個娃娃,他也救不了二蠻。想著白己活不成了,二蠻的眼睛就變成兩股噴泉,淚水把他那件髒得不成樣的衣服前襟全染濕了。他時而抽噎著,時而嚎哭著,哭得頂凶的時候就在地下打滾,“我真是活該呀!”他邊哭邊罵自己.“因為我太壞了.太壞了,騙子、強盜才看上我的呀!我早先要聽別人勸告多好,那老頭兒,淩老師怎麼說來著?要做個好孩子,要誠實,不自私……還要同情倒黴的人……他說得不錯呀,我當時偏偏聽不進他那一套,還挖苦他,說他傻得象驢……天哪,我隻要做到不騙人這一條,也就不會背著家裏‘漂’出來了。也就不會在這兒等死了……天哪.天哪,我現在算完啦……”

他哭累了,嚎累了,就呆呆地坐在地上。他的模樣可真夠慘的,昨天探家時,他隻不過髒一些,瘦一些,可現在,如果讓元寶胡同那群小夥伴到這小屋來一趟,他們哪能認出這個渾身沾滿泥灰、幹草。腮幫子陷下去,眼睛腫得象兩顆紅棗,滿臉絕望的可憐蟲.就是過去丁字街頂神氣頂漂亮的小後生二蠻呢。

可憐的孩子呆坐著,腦海裏是一片空白.兩隻眼睛毫無神采地望著牆壁。沒有粉涮過的牆壁上.許多小蟲在忙碌:紅皮帶黑點的瓢蟲昂著失,好象在傾聽什麼,如果對它輕輕說:“花姑娘,花姑娘,你家房子著火了,你的孩子燒死了!”它準會馬上飛走,飛去救火;幾隻金龜子,背殼閃著奇妙的藍光,慢條斯理地爬著,好象幾位老神仙在散步;許許多多的螞蟻.一隊向上走,一隊向下走,整齊得象兩隊士兵。另一種不知名的紫皮小蟲,老是在原地打轉兒,轉一陣,飛起來,落下去還是打轉.好象打轉會給它帶來很大的愉快”二這些蟲子們,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各自找各自的樂趣,它們都是自由而快樂的,因為它們不是囚犯。一隻黑油油的大納妙登場了,要在平時,這該是一件了不起的寶貝,帶著它,二蠻能打敗丁字街所有的蜘蜘,它可以被封為“大將軍”或“元帥”,丁字街那些蜘勸,個頭還不及它一半呢!可現在,二蠻卻冷淡地看著它,正如陷井裏的熊對過路的蜜蜂不感興趣一樣。於是,那肥壯油黑的鬥士就自由自在地滿牆遊逛,逛了一程,遇到機井伸出的鐵管,它停住,好象在考慮下一步如何辦,然後,它掉過頭,順著鐵管爬,爬到鐵管和牆壁交界處,一下就不見了。蟲子哪去了呢?二蠻混沌的腦袋忽然轉動起來,活躍起來:難道那兒有個洞?他跳起來,把臉貼到機井鐵管上,用手摳著鐵管周圍的牆,他終於發現,原來為了把水管接到外麵,牆上曾經留過一個缺口,裝好水管之後又用泥堵死,抹平了。但水管周圍的泥卻比牆薄得多,也鬆得多。貼近管子有窄窄的縫隙,那油黑的“鬥士”就是從縫隙裏爬出去的。

我們知道二蠻並不笨,他馬上有了主意。

他找到那柄斷頭鐵鍁,用它去搗水管周圍的泥,沒費多少事就搗通了,但隻有碗口那麼大,中間還夾著鐵管,想爬出去還差得遠呢。下一步對付土坯就麻煩得多了。二蠻有了奔頭,心裏不再煩亂,他吃了兩筒罐頭,覺得力氣足了,就動手擴大那土洞。他累得渾身汗濕,背心和褲權都塌透了,他越幹越猛,因為天色已經在暗下來。打從他出生到現在幹過的活加起來,恐怕也抵不上今天的一小半,可安慰的是洞子越來越大,清風從洞外吹進來,帶著一股玉米葉的香氣,而洞外的莊稼、樹、草一片青綠。二蠻心裏充滿了對綠色的渴望和對清風的渴望,這是一個囚徒對自由的渴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