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在附近練太極的老人,為什麼總是用眼睛四處瞟?現在是下午,而且是在鬧市區,無論是時間還是地點,都非常不適合練太極,那麼,他在這裏到底是為了什麼?
那個守著垃圾堆心不在焉翻垃圾的女人,眼睛也在四下裏瞟著,放著眼前幾個廢棄的紙箱子不撿,臉上露出一副正在尋找什麼人的神情,而她身上的那套行頭,沒有5000塊錢絕對買不下來——穿一身這樣衣服的女人會來撿垃圾?
還有……
每個人都很可疑!
連莫娜也發現了不對勁。
我們是懷著怎樣的勇氣戰戰兢兢走過公司前那條街道啊……在此之前,我們無數次在店鋪的玻璃櫥窗前檢驗我的偽裝,確認萬無一失之後,這才鼓起勇氣朝公司走去。
隻要進了公司就安全了,這是我們的共識。
起初什麼事也沒發生,我們幾乎就快走到公司樓下了。我暗暗鬆了口氣,莫娜卻緊張地扯了扯我的衣袖:“他們都在看我們。”
什麼?
我渾身一緊,四下打量一下——果然,那無數道原本四處逡巡的目光,現在都集中在了我身上。我頓然感到自己渾身閃閃發光,就像舞台中心光柱下的小醜,怎麼藏也藏不住。
“怎麼回事?”我驚慌不已。
莫娜比我更加慌張。
已經有人朝我快步走過來。
越來越多的目光集中在我的身上。
絕對不止50人。
也許是100人,或者更多。
這說明,在我們出門之後,有更多的網友集中在這裏等我。
我什麼地方露餡了嗎?驚慌之中,我從公司樓下的玻璃門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亂蓬蓬的頭發,一臉的絡腮胡子,一身皺巴巴肥大的衣服,連我自己都認不出自己,他們怎麼認出我的?
我迅速判斷著,看看他們,再看看我和莫娜,心中不禁一動。
我們和他們的區別在於:他們四處打量著尋找目標,而我和莫娜直盯公司大樓的大門。
當周圍所有的人都在尋找目標的時候,兩個目標明確的人就顯得格外顯眼。
格外顯眼,也就格外引人懷疑。
所以他們才會懷疑我們。
誰也不是傻子,他們自然也會想到我可能會偽裝。
越來越多的人朝我們走來。
他們越走越快。
有人開始小步跑。
但關鍵時刻,他們開始遲疑,臉上露出了懷疑的神色,盯著我們看了一會,又互相看看,腳步放緩,最終退了回去,四散開來,練太極的練太極,撿垃圾的撿垃圾。
我和莫娜都籲了一口氣。
讓我們脫險的並不是奇跡,而是我們自己。
關鍵時刻,我和莫娜福至心靈,無師自通地變成了優秀演員。我們學著他們之前那種四處打量尋找目標的模樣,目光在四周的人身上來回穿梭。這最終打消了他們的疑慮,他們經過分析甄別,終於認定我們是和他們一樣的人——我們也是偽裝成路人來等候“專屬之人”的網友。
有兩個穿著西服假裝成賣糖葫蘆的網友甚至還友好地碰了碰我的肩膀:“哥們,看見杜鬆了嗎?他怎麼還沒來?”
他們穿的那可是路易威登啊,穿著路易威登來賣糖葫蘆……我是該笑呢還是該哭呢?我竭力控製著自己麵部的表情,保持和他們一樣神秘的腔調:“不知道,不會跑了吧?”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旁邊一個偽裝成小販的男人大聲說,他推著一車西瓜,兩個假城管從他身邊走過,目光四處逡巡,絲毫沒有驅趕他的打算。
我打了一個寒噤。
我和莫娜快步走進了我的“廟”裏。
這下安全多了。
我們同時籲了一口長氣。
公司的大堂一如既往的寂寥,保安和保潔都在閑忙著,我出於習慣想要跟他們打招呼,被莫娜狠狠拽了一下胳膊。
“你看他們的眼神。”莫娜湊在我耳邊低聲道。
我這才注意到,那些看起來和往日一樣閑散工作著的人們,目光卻無比犀利。一道道目光如同利箭,彙聚在門口的方寸空間。
怎麼?公司也不安全了嗎?
我渾身都戰栗起來。
懷著異常忐忑的心情,我們上了電梯,很快進入公司。
進入熟悉的環境,看到熟悉的人,我略微放鬆了一些。門口的小美正對著鏡子修理睫毛,看到我進來,她皺著眉頭高聲道:“你是誰?出去出去!”我先是一怔,繼而明白過來:以我現在的打扮,她完全沒認出我是誰。我不由笑了起來,將假胡子一把撕下,朝小美做了個鬼臉。
“哎喲!杜哥?你怎麼搞成這樣?”小美一邊笑著一邊朝我走過來,伸手好奇地拽著我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