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輝點點頭,目光卻舍不得從那女子身上挪開半分。直到片刻後,那女子離開了窗前,他才歎了口氣,轉頭對我說:“走吧。”
說這兩個字的時候,他語氣中的那種留戀和不舍讓我嫉妒得心痛。在那一刻,我多麼希望我能和病房中的女子易地相處,隻要彭輝能用同樣的眼神看我一分鍾,即使她所得的是無法醫治的絕症,我也會願意。
那個女子的出現使我的精神在隨後的很長時間內都有些惘然。到了演出現場之後,我獨自坐在後台的一個角落內發著呆。
“哎哎,孟婷!小彭呢?快把他找來,該到位了啊!”導演一嗓門把我的思緒拽了回來。我環顧了一下,發現彭輝此時並不在準備間內。不遠處,禮儀小姐們已經到位,工作人員正在把賑災款分裝到各個紅紙袋中。
我連忙四處尋找彭輝的身影。還好,沒費多大力氣,我就發現了他。他正一個人站在走廊窗前,像昨天一樣看著外麵的世界發呆。
我走過去,輕輕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哎,想什麼呢,快上場了,該進去準備準備了。”
彭輝轉過頭,突然很誠摯地對我說了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為什麼?”我有些不解地問道。
彭輝卻無視我的疑惑,繼續說著一些讓我無法理解的話:“你會原諒我的,是嗎?而且我知道,你肯定也會理解我的。”
我尷尬而又忐忑地搖著頭:“我不懂你的意思。”
彭輝看著我的眼睛,言語中透出一種壓抑不住的感情:“孟婷,我和你之間有種奇特的感覺。你知道嗎,和我相處了二十年的好朋友無法理解我,我最愛的人也無法理解我。我們隻相處了十多天,但我卻堅信,你會是那個唯一能理解我的人。隻可惜我們認識得太晚,而命運留給我們的時間又是這麼短暫。”
聽了他的這番話語,我也禁不住有些動容。我咬了咬嘴唇,問道:“如果你先認識我,你也會像對她那樣對我嗎?”
彭輝默然笑了笑,看來,這又是一個他想回避的問題。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進去吧。”他率先挪動了腳步,向著準備間走去。
當我們倆進入準備間的時候,禮儀小姐們已經各自端著賑災款,在後台排成了一隊。導演一看見我們,便火急火燎地招呼著:“哎喲,你們可真不著急,快,還有十分鍾就該上台了。”
彭輝走過去,排在了禮儀小姐的身後。其間,他曾回頭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中似乎包含著很多東西,但我卻無法一一解讀。這一眼之後,他便垂下頭去,長時間地盯著自己左手腕上的手表。
他看手表的目光是那麼專注,多少與周圍的氣氛有些不和諧。我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我注意到他的右手搭在左手的手腕上,中指正有節奏地輕輕敲擊著表盤。忽然,他的神情變得凝重,手指也停在了半空,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對這一幕,我感覺有些似曾相識。我的大腦飛速地旋轉著,當我終於在記憶中找到與其匹配的場景時,我幾乎忍不住就要驚呼出聲!
然而我已經晚了。伴隨著彭輝的中指最後一次落下,整個大廈的燈光在刹那間全滅了,所有的人都陷入到這突如其來的黑暗中。
我聽見廣場的觀眾席中爆發出一陣刺耳的噓聲。隨即導演焦急的嗓音在我身邊不遠處響起:“怎麼回事這是?”
“別亂別亂!”準備間內的一名工作人員竭力安撫著大家的情緒,“可能是意外故障,會有備用照明係統的,馬上就能恢複正常!”
果然,沒過多久,大廈內的應急照明燈便陸續亮了起來,擺脫了黑暗世界,眾人的情緒剛剛有所穩定,耳邊突然又響起了禮儀小姐驚慌失措的聲音:
“錢呢?”
“錢不見了!”
我像在場的所有人一樣,茫然地看著禮儀小姐們手中的托盤,那些托盤空空如也,裝有賑災款的紅紙袋早已不翼而飛!
片刻後,我略微恢複了理智,目光四下搜尋了一圈,不出我所料,彭輝已消失無蹤。我心中隱隱猜到了些什麼,可那種猜測是我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的。突然間,我回想起昨天彭輝在走廊裏盲眼摸尋消防通道的情形,幾乎沒做任何停留,我撒腿衝出了準備間,沿著消防通道向樓下追去。
在路上,我的情緒已經失控,淚水順著我的臉頰往下流著。我不知道自己能否追上彭輝,也不知道追上後能做些什麼,我隻想能夠再見到他,當著他的麵問個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消防通道的盡頭是大廈的地下貨艙。當我從通道口衝出時,我看到了彭輝。他正孤零零地站在空曠的貨艙中央,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彭輝!”我近乎歇斯底裏地叫了一聲,然後停下腳步,剛才的那段衝刺已經耗盡了我全部的體力,我站在離他十多米遠的地方,氣喘籲籲,但雙眼卻一直死死地盯著他。
彭輝轉過頭來,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我。他的肩上背著那個黑色的提包,提包內鼓鼓囊囊,就像那天從迪廳跑出時一樣。
“你別走!”追上了彭輝,我略微恢複了一些理智,我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質問他,“你包裏裝的是什麼?!”
彭輝看起來比我冷靜得多,他甚至轉身向我走近了兩步,坦然說道:“錢。我需要這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