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西湖雖然蕭條,但卻不失韻味。一片藍碧碧的水,不帶一絲雜色,偶爾有雪花飄落其間,也很快便消失了,不留一絲痕跡,甚至就連漣渏也沒起一個。
遠處,斷橋殘雪,格外分明。
陳落雲靜靜地站著,靜靜地看著,似乎是在漫天水光中追憶著什麼。
漸漸地,雪落了滿肩。
子墨也沉默著。
小攸有點沉不住氣了。她剛扭了一下,準備說話,子墨卻用眼神製止了她。
良久,陳落雲才悠悠歎了一聲,似是自言自語地道:“我和你爹是在西湖泛舟時認識的。當年,正是陽春三月,我不顧爹爹的勸阻執意要闖蕩江湖。我爹就我這一個獨女,自然是放心不下,於是派了好多人暗地裏的跟著我,保護我。我發現了他的用意,很是生氣,於是千方百計甩掉了跟著我的人,一個人到了杭州。我在杭州呆了近個把月,也闖出了一點名氣。那天,我本來是想到西湖散散心的,誰知遇上了一個垂涎了我很久的花花公子。我自持有點武功,根本就沒把他放在心上,不想卻遭了他的暗算。就在我以為名節不保的時候,你爹和楊柳出現救了我。你爹當時穿了件黑色縷金的長衫,一雙雪白的皂靴。直到現在,我都記得他袖口的金紋,是一條長長的金銀花蔓。”她輕輕閉上眼睛,仿佛這隻是發生在昨天的事情。
“他得知我一個人孤身在外,於是邀我去楊柳山莊暫住。我生性散漫,本來就是出來遊曆江湖,又和他們意氣相投,所以便搬了過去。他們待我很好,我們一起遊西湖,一起逛雷峰塔,一起闖蕩江湖,快意恩仇。當時的陽光真暖和,就這麼洋洋灑灑地落在身上,閑時我們也會去楊柳山莊的後園,一起賞花觀雲,真是愜意無比,我真希望日子能就這樣過下去。可是他很快便要回蘇州了,這時我才發現自己很舍不得他,我想我是喜歡上他了。他走的前一個晚上,我和楊柳為他踐行。快要散宴時,他突然拉住我的手,問我願不願意跟他一起回蘇州。當時楊柳也在,他就那麼直接地問了出來,我自然不好意思回答。他見我不做聲,臉色頓時暗淡了下來。我怎麼會讓他失望呢,第二天早上我便背上了行李在他門外等他,他一打開房門看到我,便綻出了陽光般的笑容------”
小攸聽著她細細地訴說,眼前似乎看到了當年的少男少女,情竇初開又有情人終成眷屬,心裏不知是怎般地高興飛揚。隻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如今卻形單影隻地站在西湖邊,回憶著過去的甜蜜時光。
她繼續道:“我們決定一回去就成親,為了我,他和父母鬧翻。他們始終沒能拗過我和牧銑,於是要我答應讓她表妹嫁過來做妾,我一回便回絕了,我不能容忍和別人分享我的丈夫。我們曾經說過,要執子之手,與子攜老,他不會娶除了我以外的任何女人,我隻希望,一生一世一雙人。”
然後又是長久的沉默,小攸雖然知道後麵事情的發展,那就是有了沈顏,可卻還是捺住性子等了下去。
她再開口,語氣已頗為艱澀:“可是,言猶在耳,他卻做了件不能原諒的錯事。她表妹蘇寧對他癡心一片,竟然不惜為了他葬送了自己的青春,他很是過意不去。她也住到了府裏,時不時的會出現在我們麵前,提醒著牧銑對她的虧欠。有哪個女人會願意跟自己的情敵朝夕共處,日子久了,我再也忍耐不住,我們吵了起來,我一氣之下就帶著孩子回了娘家。他來接我的時候答應要勸蘇寧離開溫府,我才跟他回了家。誰知道,誰知道,有一天他卻告訴我蘇寧有了他的孩子,他要對孩子負責。我不能相信,一直追問他是不是有苦衷,但他從頭至尾隻有一句話,說他對不起我,要我原諒他。我怎麼能原諒他,我怎麼過得了自己這一關。好,既然他有了別的女人,那麼,我走!我收拾好行李,準備帶著孩子離開,他苦苦哀求我給他一次機會,並且說他隻是給蘇寧一個名份,絕不會和她在一起。我冷冷一笑,從包袱裏拿出一瓶毒藥,斬釘截鐵地回答他,我不會再原諒他,如果他不讓我走,我就死在他麵前。他慌忙搶了過去,卻還是不願意放手,他問我要怎麼樣才可以留下來。我失口說,除非你死,你死了我就帶著孩子在這裏住下去。沒想到他卻當了真,一口把藥喝了下去。我嚇傻了,看著他吩咐蘇寧離開,然後定定望著我,我知道他想我留下,我不是不後悔,但事情都發生了,我也隻能拚命點頭告訴他我願意。”
“還好,後來曇花救了他。但我始終無法麵對他,我忘不了他曾經和蘇寧-------,他沒有再要求我什麼,隻是要我十八年後去無漏寺接他,如果那時候我已經釋懷了,他就跟我下山。子墨,這麼些年我都隱瞞著你們事情的真相,就是怕看到你們知道了原委後會勸我原諒他,那這樣我就會動搖,我會變得不像自己,我會違心的做我不願意做的事。也許你會覺得我不可理喻,別人家三妻四妾都很正常,我卻偏不準你爹爹納妾,也許你們都不能明白,我曾經是那麼地相信愛情,相信他,如果我勉強讓蘇寧進門,那我也就跟死了差不多。縱然他們待我再好,我始終會想起那些事,我會一刻都不得安寧。倘若分開,我想著他以前的好,日子也許還會好過一點。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們不會懂的------”她語無倫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