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瞥了眼陳平安,笑道:“這兩家學問,雖是三教九流的末流,被儒家尤其排斥鄙棄,由來已久,但是我覺得你適當翻閱他們兩家的書籍,沒有問題,隻是別太鑽牛角尖,世間許多學問,初見驚豔異常,往往浮淺,初見遼闊無垠,也往往雜草叢生,讀破之後,才覺得不過如此,可讀還是要讀的,隻是怕你讀得進去,出不來。一本諸子百家聖賢書,能夠讀出一個根本道理,便是大收獲。”
陳平安抱拳作揖,“受教了。”
左右站起身,“除非是看北邊城池的打架,一般情況,劍仙不會使用掌管山河的神通,查探城池動靜,這是一條不成文的規矩。有些事情,需要你自己去解決,後果自負,但是有件事,我可以幫你多看幾眼,你覺得是哪件?你最希望是哪件?”
陳平安毫不猶豫說道:“我希望師兄可以幫忙看著酒鋪附近的陋巷孩子,不因我而死。”
左右不置可否,又問了個問題:“這難道不是一件最小的事情嗎?值得我左右多看?”
陳平安笑道:“讀書人眼中,人間無小事。”
左右感慨道:“陳平安,你要是早點成為先生的弟子,應該不錯,先生不至於煩憂百年。你可以代替我管著先生的錢袋子,你可以與先生聊許多話。我皆不擅長。”
陳平安對於這種話題,絕對不接。
左右突然說道:“當年先生成為聖人,依舊有人罵先生為老文狐,說先生就像修煉成精了,而且是墨汁缸裏浸泡出來的道行。先生聽說後,就說了兩個字,妙哉。”
陳平安說道:“大隋朝野,在高氏皇帝與大驪王朝簽訂山盟後,民憤洶洶,其中就有罵茅師兄是文妖。如今看來,茅師兄當時會感到高興。”
左右不再說話。
陳平安就跟著沉默。
練劍一事,能遲些就遲些。反正肯定都會吃撐著。
陳平安突然欲言又止,望向左右。
左右點點頭,示意陳平安但說無妨。
左右想了想,“就算有,也不會長久,隻能偶爾為之,畢竟納蘭夜行不是擺設。納蘭夜行是刺殺一道的行家裏手,也是劍氣長城最被低估的劍修之一,他可以刺殺他人,自然就擅長隱匿與偵查。”
陳平安神色凝重,說道:“阿良傳授給我的劍氣十八停,我不止教給自己的弟子裴錢,還教給了一個寶瓶洲尋常少年,名為趙高樹,人品極好,絕無問題。隻是少年如今尚未去往落魄山,我怕……萬一!”
左右說道:“此事我來解決。”
陳平安如釋重負。
有了師兄,好像確實不一樣。
然後左右說道:“聊了這麼多,都不是你遲遲不練劍的理由。”
陳平安啞口無言。
魏晉那個王八蛋坑害自己,都不能當作理由。
就這個師兄的脾氣
,根本不會覺得那是理由。
真要說了,練劍一事,隻會更慘。
不是文聖一脈,估計都無法理解其中道理。
左右坐回城頭,開始枯坐,繼續溫養劍意。
陳平安試探性問道:“如何練劍?”
左右嗤笑道:“怎麼,金身境武夫,便天下無敵了,還需要我出劍不成?”
陳平安懂了,小心翼翼問道:“那我就出拳了?”
左右置若罔聞。
陳平安有些猶豫,第一拳,應不應該以神人擂鼓式開場。
不曾想左右緩緩道:“百拳之內,加上飛劍,能近我身三十步,我以後喊你師兄。”
不再刻意約束一身劍氣的左右,宛如小天地驀然擴大,陳平安一瞬間就倒掠出去二十步。
不多不少,雙方相距三十步。
劍氣撲麵,猶如無數把實質飛劍飛旋於眼前,若非陳平安一身拳罡自然而然流瀉,抵禦劍氣流溢出的絲絲縷縷劍意,估計陳平安當下就已經滿身傷痕,不得不再退數步,人退,拳意卻高漲。
左右微笑道:“百拳過後,若是我覺得你出拳太客氣,尤其是出劍太過禮敬我這位師兄,那麼你就可以準備下次再與先生告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