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黃秋叢語(四)(1 / 2)

到年底了,又開始評先進了,我知道沒有我的事,我也沒想過要當先進。

組織科長把我們這些政工幹部召到了小會議室,宣布評先進的條件,人數什麼的,然後讓大家選舉。

汪主任第一個發言,真沒想到,他居然選了我。他一本正經地說起了我的優點。尊敬領導,團結同事,正直無私,胸懷遠大,還說我從不遲到早退。我差點笑出聲來,再說幾句我就成焦裕祿了。辦公室李大姐又補充了幾句,別人也不好說什麼。我成了這一年的“先進工作者”。

會後,汪主任得意地對我說:“你明天寫個入黨申請書,我一忽悠,就能給你弄上。”

在黨辦工作不入黨也不行,我就寫了個申請,交了上去。三天後,李大姐笑嗬嗬地對我說:“你已經被光榮地錄取為黨員積極分子了。”以後,我就開始聽黨課了。

小幹部入黨可不容易,不是黨員有多光榮,標準有多高,更不是把關嚴格。關鍵是怕你借這個跳板跳上去。

年終表彰大會上,我上台領了張獎狀,加一張十五元錢的購物券。

有一天,廠長把我叫到一邊,對我說:“你這‘先進工作者’班子會上有人不同意,是我拍的板。”哼!我還得感謝他,我真弄不明白,他是給我麵子,還是給汪主任麵子。

我去商店購物時,意外地發現趙大俠也拿著購物券購物。

“頒獎台上也沒有你呀?你給誰買?”我問他。

“給誰買?給我唄。”他告訴我,車間主任對他說,“我知道你夠先進,可先進的名額太少。獎狀得給那幾個老師傅,你別要獎狀,他們得多少錢,你就得多少錢,別告訴別人噢!”

這主任真行,會當,難怪有人私下叫他“老狐狸”。

過了年,廠裏有人議論石廠長用公款給自己在市裏蓋了幾間房子(那年月,隻要有熟人就能在市內批塊地蓋房子,現在批塊地難了)。

“那房子才漂亮呢!光門就有十六扇。”那人用嫉妒大於羨慕的表情對我說。

又過了些天,市紀檢委加局紀檢委的人來廠裏調查石廠長超標準蓋房子的事,找了財務科、基建科的人。調查了一天,沒宣布結果,人就走了。我原以為市、局兩級紀檢委的人來調查了一天,全廠都轟動了,走的時候怎麼也要有個交代才對,沒有,什麼也沒說,人就走了。

大家都在猜測是誰告的狀,我知道他們懷疑誰,可誰也沒說出來,我也不能亂說。

大約一個月以後,石廠長走了,回原來的廠裏又當副廠長去了。

同時被調走的還有關書記,他被安排到局下屬一科級單位當支部書記去了。走的時候,我看他很不高興,廠裏連個歡送會也沒開,我看誰都沒有那心思,畢竟不是榮升了。

局裏又派來了一個新廠長,五十五、六歲,半頭白發,是局裏一個什麼科科長。大家猜想,局裏調走關書記,一定同這新廠長有關。不久,侯大俠也調走了,他的一個親屬是市水產局局長,同輕工局局長打個招呼,就把他調輕工局設備科去了。他是我在啤酒廠最好的朋友,他走後,我莫名惆悵了很多日子。

新廠長上任後的第一件事,是將黨辦與廠辦合並為一個辦公室。原廠辦主任當新成立的企管科科長,汪主任當主任,把我調到了宣傳科。廠長辦公室的人比黨辦的人多,房間也大,汪主任搬到了廠辦那屋。廠辦的門上角有一廠辦的牌子,汪主任把黨辦的牌子摘下懸空掛在了廠辦牌子下麵。黨辦原來辦的廠報,這回落款為“兩辦”。他那幾個朋友,都來祝賀他榮升為“兩辦”主任,一股抑製不住的喜悅陡然躍上了他那半禿的頭頂。

這一年夏天,羅書記退休了,他六十一歲了,懷著依依不舍的心情回家了。我幫他收拾了東西,幾本書,幾盆花,沒有別的。

廠裏為他舉行了隆重的歡送酒會,全體政工人員加所有中層以上幹部,在廠食堂放了幾桌。

老書記作了告別演說,說到動情處,禁不住流下淚來。我這才知道他那平和的外表下,還潛藏著這麼深重的情感。他深情地回憶起多年來和同誌們在一起工作的愉快時刻,不勝唏噓,感歎時光的短暫,人生易老,竭力讚揚了同僚的高尚品質,並信誓旦旦地說,如果有來世還願意和你們作同僚。最後他說“今天晚上大家放棄了休息時間,為老朽送行,老朽在此表示紛紛的謝意”。他說完給大家深鞠了一躬,舉起滿滿一杯啤酒,一仰脖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