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昌翠懷錦繡兮,何委棄於汙垢?
愁無好風頻借兮,坐等老之將至。
黔驢怒而蹄之兮,技止此耳。
壯美之逝兮,果勝苟延之喘乎?
歎人心難測兮,又詢之以無道。
知未來不可信兮,憂貧窘之有再。
何一蹶而離散兮?故窮達而變節。
吾不忍發此語兮,惜無巧言替代。
悅君淑美又溫韻兮,誤以為可恃。
想往昔之親昵兮,悵盤桓而斷腸。
念人神殊同兮,豈搖尾而見憐!
適歧路悼亡羊兮,恨無回生之藥。
悲一別成永訣兮,聲淒切而彌長。
人失弓人得弓兮,又何患乎得失!
良心何以撐支兮?吾羞愧不能答。
望溪水之潺湲兮,哀山阿之無女。
俟吾衰以何托?形影相吊在晝猶昏。
揮手從茲去兮,吾將赴汨羅之江心!
寫完此文,竟有種快意。死鴨子的影像蕩然飄出了我的魂竅。
來三嘴子村二十多天了。公司領導曾說:“三嘴子村太艱苦,十五天換一次人。”魏莊來了電話,讓我再堅持幾天,說是沒有人換。我勉強應了一聲。我越是喜歡這地方越裝作不喜歡的樣子。三年以來,我最討厭聽到他的聲音,可還要經常聽到。
有人說“無可奈何,又安之若命謂之道”。如果說得對,我也算有道了。我不想有道,生活逼得我有了道。
又到黃昏了,該給家裏打電話了。工作以來,我父母擔心一個人在外麵有什麼不測,讓我每天黃昏時給家裏打平安電話。他們怕花電話費,讓我聽到家裏電話鈴聲響兩下就放下。上個月的一天,客戶請我喝酒,我忘了給他們響兩下。回家時,老父親對我說,“你有一天沒打電話。”我才知道他們很在意這電話,我從此不敢忘了。
今天是五月九日,三嘴子村下雨了。我希望雨水大一些,把土地澆透,再不下雨,種子就幹死了,還有沒種的地,農民就盼著這場雨。雨下了一會就停了,我用那平頭鐵鍬在地上挖一下,發現濕土很淺。農民對我說“要濕到種子,超過一寸就中”。
遼西十年九旱隻能種耐幹旱的玉米。風水好的年頭,每畝地能產玉米一千二、三百市斤。去年(二O一三年)玉米一塊錢一市斤,刨去買種子、化肥的錢,一畝地能掙六百元左右。每戶兩畝多地,靠種地是養活不了自己的。壯年男人都下礦挖錳。下礦有風險,每年礦上都死人。這些年人命值錢了,死一人賠七十萬,不過要死在名額裏才給七十萬。管理部門根據礦的大小分配死亡名額,超額死亡的人賠償錢數就沒準了。
“錳快挖完了。”一個礦工兼農民對我說。我真為他們擔心,錳挖完了,幹什麼去?
村裏一戶人家院子很大,有幾間簡易房,一看就是養牛羊的,院子裏還有一鋼結構大棚,很規整。院子裏不見人,鐵門上有法院的封條。村民告訴我,這家主人原想養羊,房舍弄好後沒錢了,被信用社告到法院。沒辦法,主人到外麵弄錢去了。村長給我算賬,“一隻種羊一千來塊,如果貸款得五戶聯保,還要給這五戶人家好處費,如果到期還不上錢,由這五戶來還。不是自家兄弟,誰敢擔保?”
人情社會正在坍塌。
村子裏一半是新房子,一半是舊房子。有幾間舊房子門前長滿荒草,有人告訴我“主人進城打工去了”。年輕人很少住在村裏,他們都要求父母在城裏買房。四十歲以下的人幾乎不會種地。
村長家是新房子,在山坡下,孤零零一排平蓋外掛白瓷磚四間正陽的新房子。他每月九百元工資,有人告訴我村長在礦上有股份。
有家人正在蓋新房子,我走近看了看。戶主告訴我,“這五間房,花了九萬多塊,手工費每平米二百二十元,一百多平米,就要兩萬多元,還要供中午和晚上飯。”女主人正在做飯菜,都是普通的農家菜。劣質的白酒、啤酒放在一邊。主人邀我喝一口,我謝絕了。我不是嫌酒菜不好,是不願意白喝人家的酒。一個老婦人正在地裏拔小蔥,問我要不要,我要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