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痕跡 一(1 / 2)

1983年以後,農村人有了土地,一派風風火火的農村新氣象。城裏的工人們收入很高,於是,定縣的縣城中,多了許許多多做生意的小販們。這個時候,陳玄在用架子車拉煤球。

1984年,城裏的自行車多了起來,已經偶然可見摩托的出現,大街小巷中,時不時的響起一陣一陣的歌聲。據說,那些嗲嗲的聲音都是台灣人和香港人。陳玄的母親病情沒有好轉,她依舊躺在床上,嘟嘟噥噥,不知道在說什麼。

1985年的春天,陳梅出嫁。送女的這一天,陳玄的母親笑的很開心,隻有陳玄知道,昨天夜裏,他母親哭了一晚上。

大姐給他留了一千塊錢。

這一年,陳玄的個子高了許多,臉色變得黑紅黑紅,雖然人依舊很瘦,可是,在一頭幾乎披肩的長發下,嘴角淡淡的絨毛圍繞,他越來越像個大人。他其實並不是大人。送走大姐後,他固執的要求母親和自己住在一處。每天保證給自己母親翻身,洗澡,剪指甲,喂藥等等瑣碎的事情。

度過了無語的冬天,1986年來了。按照正常的時間,這個時候的陳玄應該上高中。現在的陳玄,終於扔掉了自己的架子車,開始給各個地方當小工。泥瓦工、拉泔水、清理下水道。他什麼都幹。

他染了一頭黃發,留了一個中分,就像以前的父親,唯一不同的是頭發的顏色。還有一點他與自己的父親不同,他贏得了村子裏許多老人的尊重。他一如既往的照顧著自己的母親,除了母親的飲食,她的藥費,年年去複查的錢,都是陳玄掙來的。

他沒有見過蘇蕾。他隱約聽別人說起,蘇蕾退學了。他沒有再見過她。他卻沒有忘記過她。聽說,許奇轉學了,他們一家都搬走了。

陳玄每天早出早歸,定時定點的回到三興村,穿著一身變了色的軍用衣服,永遠穿著一雙黃色的帆布鞋。

好事情是他的母親氣色越來越好,白白的臉,話語有時候也清晰了。這天晚上,他給自己的母親擦洗完身子的時候,母親叫了一個字:“毛子!”

陳玄差一點淚奔。他好長時間沒有流過眼淚,可能是勞累的緣故,他的眼鏡一直紅紅的。他站在自家的土炕前麵,有點不敢確定的問了一句,“媽?”

“毛子,毛子給狗娃抬(土語藏的意思)的東西?”他媽在經過這麼長時間的中風狀態後,第一次說出了這麼完整,這麼清晰的長句。

毛子是陳玄的父親,是他母親叫他父親的專用名詞。狗娃,是母親叫自己的專用名詞。“什麼東西?”他下意識的接口,話出口才一陣陣心酸。

他的母親翻了翻眼皮,顫巍巍的抖動指頭。可是,她做不到。陳玄看著自己的母親,趕緊勸道:“媽,不說了,明天再說。”

“上,上,上,”他母親的話語再度含糊起來,可是,她就是不斷的努力著,臉色突然變得通紅。他母親的脾氣又來了。

“媽,我猜一下?”陳玄笑著說道。他母親不開口了,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身子也不再緊張。

“在上麵!”陳玄說道。他母親的眼皮動了動。

陳玄抬起頭。頭頂是黑黃色的蘆席做的承塵,有的地方已經烏黑。“在棚上麵?”他問道。他母親的眼皮又動了動。不知為何,陳玄的心中激動了起來。他開了門,從院子裏取了梯子,走進來。靠著牆叫了一聲,“媽?”

經過幾次挪動,他終於將梯子放好了位置,這才爬上去,借著昏暗的點燈光,他找到了承塵的接縫處,伸手拉了一下,撲了一臉的灰。承塵露出了一個洞,洞裏麵就是黃色的土牆。他有些疑惑的看著。

土牆上什麼也沒有,他伸出手掌,抹去灰塵,隻見牆壁之上出現了一個粉筆畫的圓圈。他輕輕敲了一下,很空洞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