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朵中了蝨蠱,蠱毒每天至少會發作五六個小時,每當那時,她就口吐黑汁,全身疼痛難忍,慘呼哀號不止。
溫子菡生性善良,看不得別人的慘狀,決定留下來照顧阿朵,便通過對講機聯係劉常,請他們速去協助公輸然,劉常二人不知道公輸然去了哪裏,隻能在方圓幾裏內盲目查找。
幾天後,阿朵已是奄奄一息。
溫子菡心酸不已,雖與她相處不久,卻感到很親切,現在眼見她將死去,心裏不免難受萬分。每當阿朵疼痛難忍時,她便取出阿朵家中唯一的樂器葫蘆笙,為她吹奏《月光下的鳳尾竹》,這是她唯一會用葫蘆笙演奏的樂曲。當室外陽光明媚時,她就將阿朵攙出室外,坐在門前草地上曬太陽,兩人依偎在一起,聊些湘西軼事,仿佛忘記了病痛。
這天,她們正在曬太陽,屋後傳來簌簌聲,麻老五步履蹣跚地轉了出來。
溫子菡大吃一驚,急忙取出短刀,意欲抵抗。麻老五神情落寞,手提竹刀,卻不走近,隻在不遠處砍起竹子來。隻見他躬身曲背,每一刀下去,咳嗽一下,每當砍得累了,就坐在地上休息,到了晚上也不離去,在門前席地而睡。他中了天下至毒的金蠶蠱,病情較阿朵嚴重數倍,幾天前,他聽信神兵洞中蓬頭男子所言,發動全體神兵,四處尋找女人經血,彙在一起,每天飲用,幾天下來,飽受腥臭之苦,病情卻日重一日,這才發覺上當受騙。他心灰意冷,回想這一生,唯一的牽掛與期盼就是阿朵了,便與神兵告別,孤身來到黑屋。
阿朵和溫子菡十分害怕,擔心他落井下石,但幾天過去了,他隻是一味地砍竹子,沒有絲毫冒犯之意,才慢慢安下心來。
溫子菡是小女孩心性,對麻老五的舉動十分好奇。這天她終於沉不住氣了,遠遠地問:“麻伯伯,你為什麼要砍竹子?”
麻老五回頭看看她,繼續工作,將砍下的竹子的竹枝一一斬除,再將竹竿斬成一米長的小截,低沉地說:“我麻老五,咳!活了大半輩子,也沒成個家,咳!現在就要死了,我要為自己建個家,咳!”聲音衰弱無力,語調淒涼酸楚,仿佛在追悔前生,傷感往事。
正在這時,阿朵蠱毒再次發作,疼痛遠甚從前,在草地上拚命翻滾扭曲,哀號聲聲。溫子菡驚恐得大叫:“嬸嬸,你怎麼啦?”卻又無能為力。阿朵強忍痛楚,淚花翻滾,辛酸地說:“子菡,嬸嬸恐怕不行了,這一生嬸嬸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麻伯伯,但我身為落洞仙子,不得不違背諾言啊。”說完又再翻滾起來。
幾十年來阿朵每次麵對麻老五都板著一副絕情冷漠加厭憎的臉,麻老五早已習以為常,但今天他卻聽到了阿朵滿含愧疚的話,幾十年的委屈頓時噴湧而出,堂堂七尺男兒,竟淚如雨下。
他突然丟下竹刀,衝過來跪在阿朵麵前,痛哭流涕地說:“阿朵!是哥對不住你,幾十年來,無休無止地糾纏你,害你,我錯了,阿朵!今生今世,我雖不能與你結為夫妻,但求能死在你一側。”他悲痛不已,頭頂的那撮辮子拚命擺動,看得溫子菡熱淚盈眶,之前對麻老五的憎厭感也一掃而空。
麻老五不忍心看見阿朵受苦,抬起頭對溫子菡說:“小姑娘,你嬸的蠱毒是可以醫治的,我現在就上山配藥,你千萬照看好你嬸,等我回來。”說完不顧自己虛弱的身體風一般地刮過野草叢,消失在山林中。
溫子菡欣喜地大叫:“嬸嬸,你聽到沒,你有救啦!”阿朵卻無半點喜悅之情,喃喃地說:“我毀了他一生,現在又給他下了無藥可治的金蠶蠱毒,他為什麼不記仇啊?”說完淚如雨下,接著又是一陣顫抖,重新哀號起來。麻老五返回時,已是第二天早晨。他的解藥非常特別,先將約二錢桃子皮碾成細末,再取盤蝥末一錢,用麥麩炒熟,再取生大蕺末二錢,與前兩味藥用米湯攪拌在一起,搓成如棗核般大小的丸子,藥就算製成了。溫子菡立即給阿朵服下,不一會藥效顯現,她全身蜷縮,抽搐了一上午,突然嘔出一大盆黑水來,水麵上漂著一隻蝨蟲,已經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