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和平生活(5)(1 / 3)

玉枝也沒法說什麼,不管正在幹什麼,便一頭鑽到廚房裏開始張羅飯菜,李向明便悶著頭去門崗接人。

夜半的電話響起時,不用問十有八九是找他的。有時他拿起電話還沒等門崗講話,他就先說:知道了,我馬上就去接人。

時間長了,李向明和玉枝兩人夜晚睡覺總不踏實。有時剛睡著,就聽見樓道裏的電話響,兩人條件反射似的從床上坐起來。就是電話不是找李向明的,兩人也心有餘悸久久睡不著,仿佛在靜等著電話再次響起,終於找自己了,才完成了一種夙願似的。

有一天,快半夜兩點了,電話響了一聲,接著又不響了。兩人都醒了,等著電話正常地響起,可電話就是不響。兩人便都睡不著了,李向明就說:睡吧,也許是電話接錯了。玉枝悲哀地說:我都快成精神病了。

兩人說完了仍睡不著。李向明就說:要不我去門口看一看。玉枝不說話,李向明又等了一會兒,便穿衣起床,一會兒回來說:門口沒什麼人。兩人這才睡下,可沒睡多久,起床號就響了,兩人頭暈腦漲地睜開眼睛時發現對方的眼睛都是紅腫著的。

李向明一邊穿衣服一邊哀歎:這日子。

玉枝說:都怪咱們沒出生在城市裏。

白天上班,李向明也怕辦公室的電話響,電話每次響他都等老王和小馬去接,發現不是找他的才頓時鬆口氣。有時辦公室就他一個人,電話一響他也不想接,心想,要是找自己的,能熬一會兒是一會兒。李向明實在說不準鄉親們會什麼時候出現在S軍的門崗前,老區的人民就像當年八路軍打遊擊似的,神出鬼沒不分白天黑夜,冷不丁就會冒出來,讓李向明防不勝防。

時間長了,李向明和玉枝兩個人的精神總是不高,夫妻生活也是有一搭無一搭的,很少有熱烈纏綿的時候。

李向明想到結婚這麼長時間仍沒個孩子的問題,他左思右想終於發現是自己和玉枝這種不正常的情緒影響了下一代的出世。那天晚上,李向明就把自己的想法向玉枝說了,玉枝沒說什麼,哽咽著哭了。李向明的心裏就莫名其妙地開始煩,他本來想,自己說完這話,能調動一下玉枝的情緒,兩人熱烈一些做一次夫妻間的事,說不定就能生出孩子來。可玉枝的哭泣,完全破壞了李向明的心境。

李向明的心境最放鬆最愉悅的時刻就是在“業大”的課堂上,還有放學走在那條黑胡同裏。課堂上他無時無刻不感覺到張輝的存在,他一邊聽講,一邊用眼角掃一眼張輝坐的那個牆角,張輝聽課總是目不斜視。在日光燈下張輝的臉孔顯得很白。張輝的穿著打扮極普通,普通得她走在人群裏一眼認不出來。李向明的課聽得也很認真,他發現這種時候的記憶力很好,精神也特別飽滿,老師講的每一句話他都能記住,根本用不著回去再複習。

下課鈴聲一響,他條件反射地瞄一眼張輝坐的那個牆腳,他看見張輝匆匆地收拾完桌麵上的東西便徑直朝門口走去。他也忙跟過去。接下來就是那條漆黑一片的小胡同。張輝走在前麵,他看不見,但他能感覺到。他盡力放輕自己尾隨的腳步,怕聲音太大嚇著張輝。一晃這條胡同他和張輝已經走了兩年多了,再有半年該結束了。他走在這條胡同裏,每次走都有一種神秘的緊張感,他也說不清楚這種神秘緊張感從何而來。

走出胡同口的時候,他才終於看見了張輝的身影,張輝頭也不回,很快穿過馬路,向那片燈火通明的樓群裏走去。他站在那裏看一會兒,直到張輝的身影消失在樓群中,他才悵然若失地歎口氣,往回走。這時他想起了家裏的玉枝,他不知此時的玉枝在幹些什麼。玉枝和鄉親們沒有什麼共同語言,但玉枝仍在那裏陪坐著,把自己籠罩在泥汗味和卷煙辣味的煎熬中。他以上課為緣由還可以離開家門輕鬆幾個小時,可玉枝沒有理由,她得在家陪伴著那些鄉親。他一想到這些隱隱地覺得有些對不住玉枝,究竟哪裏對不住,他又說不清。

上“業大”兩年多了,他隻和張輝說過一次話,從那幾句簡單對話中他才發現張輝根本不知道他是她的“業大”同學。

那一次也是在那條胡同裏,他尾隨著張輝正往前走,突然他說什麼東西差點絆了一個跟頭,低頭細看時,才發現是個人正蹲在那不知幹什麼。他怕張輝走遠,忙抬腳又向前走。走到胡同口,他沒發現張輝的身影。他正惘然回顧時,才發現張輝出現在他的身後,張輝看了他一眼,他想起蹲在胡同裏的那個人,忙笑著衝張輝說:原來是你呀,差點讓我摔個跟頭。

張輝沒料到李向明會和她說話,也忙說:對不起,剛才我的鞋帶脫開了。張輝說完就要走,李向明忙說:咱們是同學,你沒印象?

張輝認真地看了他一眼,臉紅了一下,顯然他在她的眼裏沒什麼印象,但她還是說:你也走這條路?李向明認真地點點頭。張輝便告辭了,走進那片燈火通明的樓群裏去了。

以後,張輝便沒和他說過什麼,每天放學,張輝仍走在前麵,他隨在後麵,自從上次兩人有了簡單的交談之後,再走在黑胡同裏,李向明的心裏坦然多了。張輝仍不急不慢地往前走,仍不和他說話,他也不想說什麼,隻是不遠不近地尾隨著,他怕一說話破壞了這種寧靜。於是他在許多個夜晚裏,心情舒暢地走在放學的黑胡同裏,可心裏一直期待著什麼。究竟期待什麼,李向明也一時說不清道不明。有時他就想,要是“業大”不畢業無限期地上下去該多好哇。眼見著“業大”畢業的時間一天天地臨近了,李向明心裏期待著的那種朦朧的東西在一點點地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