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寫作(2)(1 / 3)

幾乎每天夜裏我都會做夢。我沒做過令我醒來後激動萬分的夢。總之我沒為夢坐立不安過。隻有一次,我夢到自己左邊下牙脫落,我從床上坐起來,認為我的近親中有人要死了。淩晨時我打電話給我母親,她意識還沒完全恢複清楚,但她說她身體很好。我立即想到了我的親生父母,我確信他們中的一位就要死了。我不知道他們如今置身何處。我明白人終有一死。我希望我能在自己家裏死去。也許我的孫輩發現我穿著睡衣在床上一動不動時以為我睡著了。能在睡夢中死去,說明前世積了德。我母親常常這麼講。我確信我會死於腦血管痙攣,對此我確信無疑。我十四歲就開始頭疼。我不喜歡我的男友們撫摸我的腦袋。我的後腦勺很醜陋,它像年久失修的路麵一樣高低不平。頭疼時我不想睜開眼睛。有時會想嘔吐。我把腦袋側過來放在枕頭上,不敢讓我的痛區受到壓抑。我覺得我的某根血管會像發黃發黏的橡皮筋一樣碎成一小段一小段。我想像我的頭蓋骨下麵裝滿了無處可去的鮮血,有一定的溫度。我的胡思亂想在裏麵上下撲騰,它們被淹過腹部,然後是腦袋,當它們發亮的眼睛閉上那一刻,我好像看到了我的靈魂穿過隧道升入空中。我開始服用止疼片,我總是隨身帶著它們,我不想急匆匆地在路上尋找藥店。我能睡著了,我的記憶力變糟糕了,令人欣慰的是我那親愛的母親一切幸免。

2

我的前男友在MSN上問我,最近過得可好。我們已經很久沒聯係了。我壓根沒有想到,我前男友離開後的一年零四個月,我的個人寫作史會是一片空白。

那是在前年三月份,我結婚三個月,一個夜晚我被一位女朋友約去酒吧見麵,她乘船從香港出發,剛遊完普陀。和她一起的還有幾個編輯編導以及一個台灣老頭。他們都起勁地說著話。我本該禮貌地坐到十點就直接走人,那樣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但我可愛的女朋友是那麼善解人意,她為我叫來了她的另一個朋友。他出現了,坐到了我的旁邊。我現在可以這樣總結,假如我沒問他要MSN地址,我們聊天的機會就沒那麼頻繁了。他並不是作家,而是一個文筆古怪的樂評人。那以後每天晚上,我都在我丈夫身後的工作台上和他聊天。他開始跟我談論法國的新小說,在那之前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圖森與加伊。他第二天不用上班了?我丈夫問我。淩晨二三點鍾我才關機。為了解開這個疑問,我丈夫請他出來吃飯。當我丈夫發現他帶了女朋友一起出席,臉色變得和緩。

我穿了一件完全不袒胸露背的連衣裙去見他。裙子很寬鬆,沒有裝拉鏈,更像是個口袋。我沒戴胸罩。屋裏很熱,他打開了電扇。他蹲在我麵前,立即握住了我的手。他的褲襠鼓了起來。活蹦亂跳的性衝動使我們迅速一絲不掛。到了我該回家的時候了,到了我恢複鎮定的時候了。可我並不打算相安無事,我提出了離婚。我這麼做在我一些女友看來很不成熟,我也許真的不成熟,但我不喜歡撒謊。我沒有婚姻和家庭的觀念。我想起我一位女友的故事,她結婚後她迷戀了幾年的另一個男人跟她說,我擔心你會逼我離婚,現在我們安全了,我們可以在一起了。她在辦公桌的顯眼位置放著自己的結婚照。我無法想像我的身體被一個又親又摸後直接交到另一個手上。他也對他年輕的女友提出了分手,他一遍又一遍地安撫著她。我的離婚事件幫助我寫出了一本書,明年我會出版它,人們不久之後就會看到。書一出版,我就會提醒他買一本。唉,在那本書寫完之前,我們就已經分手。是我這麼對他說的,去玩吧,不用太早回來,我喜歡一個人呆著。我有足夠的時間寫作了。有天晚上他沒回來,我不知道他在哪裏過夜,我煩躁地等著他發短信。他給我發的是:寶寶,我大概要出軌了。

我第一次遇到一個我想出軌的男孩是在我念高二時(如果不是為了參加這次寫作大賽,我永遠也不會想起他了)。是一個筆友。他寫信告訴我,他在黃河邊的村莊裏長大(我忘了他叫什麼)。那時他在華東理工大學念大專。我知道在他的村莊裏他非常優秀。夏天的傍晚我穿著海軍衫白西短,成功地找到了他。他馬上就想擁抱我。我打算再等等。暑假結束後我就失去了興趣。不久我收到了他朋友的來信。這個不幸的男孩經受了一次無情的打擊,掉了好幾斤肉(我想像不出他隻剩骨頭的模樣)。我寫了回信:隻是由於學業繁忙才想終止交往。是的,與他的傻頭傻腦,鼻子總發出重重的呼氣聲可沒什麼關係。我當時怎麼會覺得他那種直接了當的表白,把我緊緊抱在懷裏簡單撫弄的方式很吸引人呢?我分好幾次撕掉了他所有來信。當我抱著他送我的大熊寶寶猶豫不決時,我的初戀小情人走過來問我在幹什麼。我用一種無精打采的語氣告訴他,我在整理舊東西。我小時候也有一個這樣的大娃娃,大得不成比例,它替我挨打,我媽媽想警告我時就讓它吃苦頭,用尺子打它,它全身都破了。在我看來,他媽媽肯定學過兒童心理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