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箱子(3)(1 / 3)

眼下他坐在自己臥室舒適的大床上,在他眼前,一個年近三十的帥哥正向不遠處的燈柱走去,在那裏,一個長相酷似馬特·戴蒙的金發小男生露出了羞澀的微笑。他們麵對麵了,其中一個,跟著另一個回了家。把衣服脫光,往床上一滾,男人的手指做得如此嫻熟,這小孩,他快要憋不住了,湯力水笑著歎了歎氣。要是根據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大法官們的判斷標準,“一部作品是否黃色淫穢,要依據觀看者兩條大腿根部之間的反映”而論,顯然這是一出肥皂劇,他的那裏沒有任何角度上的變化,但他的右手還是拱過鬆緊帶,滑了下去。他有些出神了,他在想一個人,他的臉上顯出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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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輛最高時速可達一百七十三公裏的珊瑚白君威Regal GL 2.5,現在正在超車道上緩慢行駛(儀表盤上顯示時速為二十公裏),一個年輕的略施淡妝的腦袋湊在前風擋前。它離一個站在路邊名叫秋刀的男人越來越近了。

作為中高檔轎車中配備最為齊全,性價比最好的選擇,華夫雖然不怎麼喜歡它肥碩的大屁股(在他看來這代表了某種智能上的欠缺),但還是為它的2.49升V6發動機付出了二十六萬人民幣(從實用主義的眼光來看,發動機無疑比外型或顏色更重要)。作為禮物它被送給了女兒泡芙,現在,它被帶到了秋刀麵前:澳洲優質軟牛皮包裹的三人後座上,零零碎碎地分散著泡芙的化妝包,零錢包,瓶裝番茄汁與針織外套。伸手可及的副駕駛座上是一份最新出版的上海交通地圖。

泡芙的交通法規知識掌握得很好(一百分),但她不太習慣教練員的不在場,在最初的這段路上,她的表現不怎麼好,甚至可以說是犯下了不少錯誤:打了轉向燈後不去並線;並線時減速;有一次別人試圖並線,她拚命按喇叭,喇叭有點硬,她用上了不少手勁,再沒更多舉動了;眼睛死盯前方卻不看兩側和車後,好了,就到此為止,還是換一個司機吧。

秋刀沒有什麼駕駛風格,但是坐在他的身邊,立刻使人感受到汽車,這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軀體,是舒適而安全的。沉浸在這樣一個密閉的軀體裏,看著車窗外在他們右方移動的自行車與行人,很有趣,但短暫的興奮期過去之後,紋絲不動的空氣就顯得有一點沉悶了。因此現在,讓泡芙稍稍尋找一下,許巍的這一張《時光·漫步》,燦爛、明亮,正合適,她跟著哼了起來,同時想,因為這是秋刀,不,因為他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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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象和海狸還是孩子的時候就總在一起了。每年夏天他們一塊兒去遊泳,把鼻涕蟲挑起來放在火上烤,躲在其中一個人的小閣樓上抽父親的“紅牡丹”,輪流撫摸對方並拿尺子記下尺寸。十八歲時大象因為動遷搬去了郊區,五年後他們才在街頭再次重逢,又過了半年,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他們一起搬進了市中心一幢老式洋房的底樓。

仍舊有鼻涕蟲,一入夜就出現在水池壁上,廁所門上,過道地上,兩個人都在的時候,總是海狸毫不吝惜地倒下一堆細鹽,大象站在他背後看著,黏稠的黃色液體從它們身體裏滲出,他們嘴裏喃喃著惡心卻都目不轉睛。隻有大象一個人的時候,他總是捏住袋子,先抖下一小撮,觸角開始扭動,再抖一抖手腕,應該夠了。

開始時,大象給他們倆做過飯,都有些什麼?唉你們知道的,就是那些了,香腸蒸蛋、番茄炒蛋,總之有一次,喝下一口金黃的榨菜蛋花湯後,海狸開玩笑,可以拿去殺鼻涕蟲了。這成了最後一次。在一段時間裏,他們雖然不再自己弄飯但一直互相照顧。

自從海狸從家裏搬走,另租了房子以後,他的父母就很少能見到他了,有時甚至一連幾個星期都沒有他的哪怕是一通電話。即使有,也隻是幾句平淡的寒暄。當他的母親問起他的工作時,他就說自己是調酒師。這是真的。他喜歡海洋和天空,每次他都用各種不同的原料調製出類似的藍色:黑、白朗姆酒,加橙汁加菠蘿汁加檸檬汁,或者換一些,伏特加和幹薑水,換成日本清酒與清檸汁似乎也未嚐不可,重點是Blue cunacao,隻有它有他腦袋裏的顏色。就這樣藍下去。每次總能推銷出去。這個職業既容易,又有每月將近兩千的薪水,海狸有時感到奇怪,為什麼大象不願意幹幹這行。

大象,很難想象那樣粗壯的手指能夠漂亮地運剪如飛,那年秋天他剛從一家中型理發店離開,進入大型理發店的代價是他的身份發生了變化,他不再是發型師而是發型助理。深夜回家後他開始抱怨,不是眼下而是過去,沒有一分錢的學徒時代,每天卻需要洗上幾十個腦袋。然後呢?海狸問。在一旁看著學唄,大象說,同時等著海狸問他後來怎麼剪起了頭發。這總是錯不了的。那後來怎麼剪起了頭發?海狸問,同時等著大象回答他說是自己覺得學夠了就離開,找個離得遠遠的店(你知道,那些知根知底的老顧客不會放心把頭交給他),然後進去毛遂自薦,老板指下一個人,當場剪,行就留下,不行就走。這也回回落不了空的。最後海狸跟著他一起唉聲歎氣了。誰都不想像別人那樣,辛辛苦苦一個月卻隻賺兩三千塊錢,這太讓人無法忍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