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們的笑聲在耳邊響起,像一陣湧潮,把老師慍怒的臉浮了起來。
闋山車穩穩地停在麵前。陳爾上了車,忽然看見在最後一排那個靠右邊窗子的座位上,坐著那個美麗的女孩子林思。陳爾幾乎是小跑著衝了過去。“哩”
林思也“嘿”了一聲,但語氣卻是淡淡的,與陳爾的激動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像石頭與炭火。
陳爾在林思身邊坐下來。甚至在坐下來的時候,陳爾還在心裏問自己:你為什麼要坐在這裏?
闋山車走了一會兒,陳爾忍不住問林思:“這兩天,你生病了?”
林思有些奇怪:“生病?沒有啊!”
陳爾問:“那,你為什麼沒來上學?”
林思更奇怪了:“怎麼會呢?我天天都來上學了呀!”
陳爾說:“可我怎麼沒有在校車上見到你呢?”
林思的眉毛擰起了一個疙瘩:“怎麼會!我每天都坐這輛校車上學的!”陳爾愣了一下“這不可能!你撒謊!”
林思勃然變色:“我沒有撒謊!是你自己沒有看見我!憑什麼來指責我!”陳爾有些疑惑了:“不可能呀……”他忽然看見林思的嘴角竟然隱著一絲淡淡的奇怪的笑容,那笑容讓陳爾一驚,一股寒氣從心底直躥上來。他猛地站起身,不想,頭卻一下子撞到了上麵的車扶欄上。
陳爾從夢中醒來,摸著被床欄撞疼的頭,心情還被什麼緊緊地揪著,好像還沒有從剛才的夢境中完全掙脫出來。陳爾無法回想起夢中林思的樣子,但不知為什麼,她那種古怪的笑容卻深深地烙進了他的心底,像一道看不見摸不著卻能感受得到的傷痕。她怎麼會有那樣的笑容呢?一個陽光般的女孩子,怎麼會有著冬夜一般的笑容!
輕輕的敲門聲。李阿姨走進來,看見陳爾的臉,被嚇了一跳:“陳爾,你是不是病了?臉色這麼難看!”
陳爾搖搖頭。
李阿姨說:“你爸剛才打電話回來,說他和你媽今天都不回來了,讓你寫完作業,早點睡。”
陳爾點點頭。李阿姨有些不放心,坐到床邊,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陳爾,你沒事吧?”
陳爾搖搖頭。
李阿姨仔細地看看他,忽然發現了什麼,臉色變得凝重:“陳爾,你最近,有沒有遇到什麼奇怪的人,或者什麼奇怪的事情?”
陳爾一悚,然後迅速而堅決地搖了搖頭。在陳爾很小的時候,李阿姨就在陳家做保姆。陳爾的父母忙於生意,更多的時間裏,是李阿姨在照顧陳爾的生活,陳爾與她的感情很深。但是此時此刻,陳爾並不想讓李阿姨說下去。莫名地,他似乎知道李阿姨想說什麼,而那些話,他絕不想聽!
李阿姨了解陳爾的脾氣,不再問什麼,也不再說什麼,起身出去,片刻之後,又回來了,手裏拿著一隻用紅線拴著的小小的奇怪的木雕。
李阿姨說:“這是桃木刻的。帶著它,它會保護你不受傷害陳爾推開她的手:“她不會傷害我的!”
李阿姨的眼睛盯著陳爾:“你怎麼知道?她是誰?”
陳爾閉上眼睛,不再說一句話。李阿姨坐了一會兒,歎氣,走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陳爾睜幵眼睛,看見那隻小小的麵目猙獰的桃木獸一聲不吭地躺在床頭的櫃子上,兩隻眼睛炯炯地瞪著。
雨整整下了一夜,到了早晨非但沒有停,反而下得更大更猛了,無窮無盡的雨水從又黑又低的天幕傾瀉而下,仿佛要把狂暴的雨夜不斷地拉長冉拉長,直到可以把整個白天都覆蓋起來。
陳爾坐在窗前,桌子上的早餐幾乎沒有動。他的眼睛朝向窗外,目光卻已經迷失在外麵的風雨裏。李阿姨憂心忡忡地看著他,欲言又止。風雨中隱無窮無盡的雨水從又黑又低的天幕上傾海而下,仿佛要把狂暴的雨夜不麵拉長難長。
隱地傳來了車笛聲。李阿姨說:“闋山車來了!”
陳爾卻坐著不動,像沒有聽見李阿姨的話似的。李阿姨跑上樓,拿起陳爾的書包,正要下樓,轉眼看見了床頭櫃上的桃木小獸。隻是稍稍猶豫了一下,李阿姨就一把抓起小獸,把它塞進了陳爾的書包裏。
李阿姨撐著傘,堅持要把陳爾送上車。陳爾奪過她手裏的書包,一頭衝進風雨裏。
雨太大了,雖然從家門口跑到車門口隻用了十幾秒鍾,陳爾卻已經被淋得渾身透濕。他跳上車,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然後長長地吐了口氣。車上很滑,他小心地邁著步子向最後一排走去。林思“消失”了之後,他又坐回到了原來那個座位上。可是,等他低著頭走到最後一排的時候,一下子愣住了。
陳爾慢慢地抬起頭,小心翼翼地,像著怕嚇著誰,又像是怕嚇到句己。林思坐在那個座位上,眼睛望向窗外。陳爾站在那兒,像突然被什麼魔法定了身,或者是石化了一樣。
林思轉過頭來,看見陳爾,神情突變,像見到了一個怪物似的,迅速又把目光轉向了一片雨霧的窗外。陳爾站了片刻,然後問:“林思,你怎麼……”林思打斷他:“對不起,我不認識你,也不想認識你,請你離我遠一點!”她甚至連臉都沒有回,眼睛依然看著窗外,像是在對那無邊無際的雨霧說話。
陳爾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似的,呆立在那兒。林思再次轉回臉來,表情愈加冷漠:“請你離我遠一點!難道你聽不懂我的話嗎?”
陳爾走到車中間的空座上坐下來,腦子裏一片空白,隻有李阿姨的話像遠天的悶雷一樣,一遍遍地在心底響過:“小心,別讓她傷害了你!”
一陣熟悉的音樂聲。前排有人回過頭來:“嘿,電話響了!”
陳爾下意識地把手伸進書包裏,卻突然像觸了電似的一抖。他慢慢地攤開手掌,裏麵正趴著那隻猙獰的小獸。陳爾似乎想到了什麼,明白了什麼,又似乎什麼也沒想到,什麼也沒想明白。
陳爾回過頭,想對林思說什麼,卻突然聽見了一陣刺耳的刹車聲,接著是“砰”的一聲巨響,眼前的空間像是被一隻大手翻轉了過來,然後一切就都在一瞬間消失了。
陳爾從昏迷中清醒過來,隻覺得頭疼得像要裂開一般。他睜開眼睛,驚異地看見爸爸、媽媽,還有兩個穿著病號服的男生和女生也圍在麵前。
陳爾一臉茫然:“怎麼回事?我在哪?”
媽媽的臉上掛著淚水:“你現在在醫院裏。你們的校車出了車禍。”陳爾嚇了一跳:“車禍?怎麼會?”
爸爸說:“司機說,是為了躲一隻突然竄出來的流浪狗。結果,方向盤打得太猛了,雨大地滑,車尾撞到了一根水泥電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