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住她冰冰涼涼的手指,百般廝磨,窩在掌心,捂在胸口,卻怎麼也暖不到她遁入凜冬的心扉裏。
浩浩長夜,天邊泛起第一抹魚肚白之時,燭火已殘,蠟淚已幹。
他坐在床邊,目光深深沉沉,眷戀不舍地望了她整整一夜,就像害怕有一天,會再也見不到一般。
略帶薄繭的指腹劃過她指節每一寸肌膚,一遍又一遍,就像害怕有一天,他會永遠失去她。
“……雨然,你信我。”
他不言不語陪她挨過整個長夜,卻在晨星未露之時,啞著嗓子說出這句不明不白,又不清不楚的話。
覆住她手指的溫暖輾轉片刻,隨即撤去,他細細扶掖,推開門踏入一片昏暗之中。
木門輕合,樊雨然睜開冷冽的眼眸,羊脂玉般姣好的臉龐上,凝了一層寡淡的寒霜。
信他?
如何信他?
月色無垠,僻靜空寂的院落,樂桐穿著樂家親衛特製的重裝,肩負紅銅狼牙狀突起,頓開粼粼甲光。右臂微曲,手掌按在腰間佩劍之上。
明明是精神抖擻的裝束,卻因為樂桐麵上躲躲閃閃的目光而黯然失色。
他身後站著十幾名府上的樂衛,除了肩上未覆狼牙,與樂桐的裝束一般無二。
一眼瞧見本不該出現在這裏樂衛,樂毅忽得想到了什麼,俊顏頓沉,垂在身側的手猛地緊握成拳,關節攥得發白。
他們竟敢!
重步走近,一眾樂衛單膝支地,頓首抱拳行禮。
“參見大公子。”
鎧甲撞擊發出的輕響,像冰一樣凍住,狠狠砸在地上。
眾人的問安沒有得到回應。
樂毅冷冷地盯著眼前眾人,鋒利如刀的目光割過庭院中央,六個被五花大綁的訓者身上,陰冷的聲音自齒縫磨出。
“誰、讓你們去的?”
跪在地上的樂桐渾身一震,樂毅沒準起身,他不敢不回答,亦不敢抬頭。
“……大公子,老夫人親口說、訓誡閣……也是無心之失……”
樂毅雙拳緊攥,關節哢嚓作響聲,生硬狠厲地打斷了樂桐沒說完的話。
駭然地吞了口吐沫,樂桐神色複雜,猶疑地瞥了那六個訓者一眼。
剩下的話,即便不必說出口,也是足夠淺顯。
他擅自帶人去向訓誡閣討要公道,訓誡閣避重就輕,送了六個無關痛癢的小卒出來頂罪。
不管慕爻樂府依與不依,認或不認,老夫人親自發話,不準慕爻樂府再追究訓誡閣的責任,慕爻樂府便隻得收手,將六個訓者帶回府上,聽候發落。
樂桐清楚,樂毅想要的結果遠遠不止如此。
可老夫人發了話,樂毅萬般怒火,也不得不咽下。
一襲寒意森然的身影屹立如山,樂毅黑眸淩冽,深如寒潭,他微微昂了昂頭,神情倨傲,好似沒有聽到樂桐的話一般,沉聲重複。
“誰、讓你們去的?”
樂桐呼吸一滯,緊繃著臉,深深埋下頭去,雖自知僭越,卻倔強的不肯認錯。
他哪裏有錯?他做得一切都是對的。
跟了樂毅十幾年,他清楚樂毅的脾氣。
訓誡閣是什麼地方?
那是樂家的顏麵,是樂家的規矩,是樂家絕不容質疑的存在。
如果樂桐沒有擅自帶人去向訓誡閣討要公道,而是樂毅不管不顧,提劍而往,隻怕那個監牢般的地方已是血流成河,橫屍滿地。
是了,一招天邪十三殺,樂毅練到了第九層,已是瀕臨突破的瓶頸。
他發了瘋,放眼訓誡閣,即便是無妄淵,也沒人攔得住他,可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