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雨然搖搖晃晃的轉身，像雨中的一葉浮萍，一步一頓，像走在沒過膝蓋的大雪裏。
眼前一黑，身子一軟，重重倒地。
“清兒！”
姬晟蹭地躍起，一腳踢開長案，大步向前，撈起樊雨然消瘦的身子緊緊摟住。
“快！傳太——”
“醫”字卡在喉口，姬晟猛地想起了什麼，打橫抱起昏死過去的樊雨然，直奔內殿。
姬晟的身影很快消失，他身後的林夕兒卻半躺在一灘血泊裏，臉色蒼白如紙，竟是雕刻著浮龍的楠木案角撞在了她隆起的肚子上。
淒厲的哭喊聲猶如厲鬼，姬晟罔若未聞，還是吉安聞聲推門而進，見狀急匆匆喚來太醫。
林夕兒的阿芙宮亂成了一團，少婦受不住生產的劇痛，哭喊聲不絕於耳。
吉安垂首站在阿芙宮門外，麵上冷淡，倒是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極有眼色將派去請大王跟太後的婢女盡數攔下。
章華台內殿安靜地仿若世外，姬晟將小心樊雨然放下，擰著眉對身側僵直的人影說。
“樊煜璃，你快看看她！”
蒼白的指節仿若木頭削成的一般，樊煜璃探上她腕間脈息，良久，緩緩道。
“……還好。”
姬晟這才舒了口氣，換上另一幅陰鬱的語氣，沉沉道。
“你說的，我都已照辦。那你答應我的，是不是也到了該兌現的時候？”
樊煜璃動了動，僵硬地猶如一隻沒有關節的木偶，起唇道。
“齊地七十城，餓殍遍地，百廢待興。重建之日，銀錢我出，人力我出，你坐享其成便好。”
“你最好說到做到！”姬晟挑了挑眉，瞥著榻上麵色蒼白的樊雨然，有些不忍。
“我真搞不懂，”盯著樊煜璃那張幾乎跟她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臉，姬晟擰著眉道。
“你怎麼會找到我，要我脅迫她做細作送進樂毅的軍營？”
姬晟記得清楚，那是一個淩寒的嚴冬，薊城落了厚厚的一層雪。
他還是個勢力單薄的太子，白紗覆麵的樊煜璃像幽靈般顯身在采薇宮，於茫茫大雪中負手而立，臉上不著過多的神情，對他說。
“姬晟，我知道你想要什麼，替我完成一件事，我幫你。”
那個時候的樊煜璃，步履輕盈，來去自如，並不似這般僵硬。
隻是姬晟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樊煜璃要他做的竟是對樊雨然，乃至整個樊家動手。
“你究竟為什麼這麼做？”這不是他第一次開口問。
樊煜璃微微屈指，感受著指節的麻木，抿唇輕笑。
“有些話，說出口便是業障。”
“姬晟，做好你的燕王，窺得太多天機，隻會像我這樣。”
姬晟微微一愣，樊煜璃一手六爻八卦料事如神，卻也逃不了天道反噬的懲罰。
終究是凡人。
姬晟吸了口氣，說：“田單沒用了，我尋思著殺了他。”
樊煜璃頷首，沉默不語。田單？人早就走了。
“大王，”外殿傳來吉安的聲音，不大不小，帶著不輕不重的喜氣。
“林美人剛剛誕下了小公主，恭喜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