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病好了唄。”秦興靈回憶道,“他最初兩三年,是真瘋了,有一回還從東大窯門口摔了下去,若不是積雪天地上軟和,加上是白天,大夥兒瞧見了,沒摔死也凍死了。
“後麵十多年,我留心瞧著,他也就十天半月發一次病,大多是在月中的時候;餘下時間,不是逛去村外林子裏,偷偷練力氣,就是呆坐著琢磨報仇。
“這種事,旁人不容易看出來,是因為交道打得少。可我早年跟他搭檔過幾回,這就熟,就看得出來;青山眼利,住得近,早晚進出之間,常常跟他打個照麵,也瞧出點苗頭了。”
“焦青山伯伯?”
“對。”
“那怎麼不說?”
秦興靈長歎氣:“我跟他說了幾次,勸他好好把後頭這兩個兒子養大,他聽不進去,我也沒辦法。這事,畢竟是他們家的事,我一個外人,不是神醫,沒真憑實據,怎麼跟他媳婦、跟他兒子去說?”
“我明白了,是這個道理。”秦永英點頭,“怪不得大姑姑你教我們在林子裏練箭時,換過好幾個地方,還都碰上盧瘋子了——大姑姑你是想讓他看看長安,叫他瞧在兒子的份上,顧著家裏吧?”
“可惜,好心當了驢肝肺!”秦興家冷哼。
秦永英沉吟了一瞬,搖頭:“恐怕不止。他還仗著大姑姑你、仗著柱山伯肯看顧長安呢。”
“我也這麼覺著。”秦興靈無奈一笑,“不過,村裏的孩子,總是要教的,多一個少一個,也沒什麼區別了。”
“這倒是。”秦永英很喜歡大姑姑這份想得開,“隻是——等放出來了,我們要怎麼辦?”
“就算放出來了,他也不能上這裏了。要是敢來,我們四家的箭,可不長眼!其它十六層,隻怕也不會樂意多這麼一個瘋子鄰居。”
“哦?到時候,他住哪裏?要是沒地方住,守冬的時候還得回來……那可不算好消息。”
“住關著他的地方唄。”
“說起來,他被關哪兒了?”
“扁嘴縫。”
扁嘴縫是西崖低處的一道天然石縫,與東大窯相連。兩者中間,並沒完全斷開,隻是人沒法走過去。縫內空間遠沒有東大窯高,大部分地方,大人得彎腰才能通過。所以扁嘴縫並不存放東西,也不用來辦酒議事,隻做守夜瞭望台用。
“長安他們舍得?”
“秀麗?她有什麼好舍不得的——盧瘋子裝瘋賣傻這麼多年,我們外人,最多也就擔待一二,她最苦了。之前不知道,隻以為自己命不好,加上兩個孩子在跟前,怎麼熬都還有個盼頭;這回出了這種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自家男人不把她當人,她還要護著這男人不成?”
哀莫大於心死!
秦永英心有戚戚地點點頭:“那長安呢?”
“他啊,他從小有爹等於沒爹,如今有爹還不如沒爹……他是秀麗一個人拉扯大的,不站在秀麗那一邊,那才叫沒良心。”
盧長安自然是有良心的,所以今晚議事時,盧長安是站在母親何秀麗一邊了。
秦興靈說完,又一次歎氣;秦永英設身處地想了一想,不禁跟著歎氣。
“好了,別歎氣了。”秦興家不樂意看女兒這樣,掀簾而出,“出來吃東西吧,再看看你的皮子。”
“我的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