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肉肉真正認識那個男孩口中的“念修”時,已經十二歲了,之前他們打過幾回照麵,卻是一直沒有深交。
十二歲之前的肉肉尚且還活得無憂,家裏雖然談不上富裕,但好歹還能求個溫飽。她經常在鐵鋪裏幫老爹打鐵,肉肉喜歡鑄兵器,老爹每見一回都生氣,久了肉肉也不敢鑄了。直到十二歲時,老爹得了一場大病,大夫說要好多銀子。
無奈之下,肉肉瞞著病重的老爹,去做了河道工。
這年夏天格外的熱,日頭一直火辣辣的,烤得大地都裂開了。聽說有些地方洪水泛濫,有些地方又正值旱災,臨陽地處南方,氣候適中,大災大難倒是沒有。鑿河隻是為了引渡上遊的水。
肉肉每天都起得很早,老爹隻以為她出門晃悠了,河道工的工頭是個四十開外的男人,滿臉的落腮胡,很精壯,總是一臉的凶神惡煞。手上每天都會拿著鞭子,見了偷懶的,或是幹不動活的就抽。
“胡大叔,今天做完工我就籌夠銀子給老爹看病了,明天就不來了,您可千萬別念叨我。”肉肉瘦小的身子,正俐落的壘著河道。滿臉堆笑的看著一旁的工頭,嚷嚷著。
“死小子,跟你說過多少回,幹活的時候認真點。一天到晚出差錯,你不來倒好,我也省了心。”胡大叔揚了揚鞭子,作勢恐嚇,嚇倒了一旁其他的河道工,唯獨肉肉還是頂著黑漆漆的臉,憨憨的笑。
“我就說嘛,您怎麼會好心借我銀子給老爹看病,原來早就嫌我礙手礙腳了……胡大叔,您最會傷人心了,枉我還在家給您立了塊恩公牌位……”
“去你的!老子還沒死,立什麼牌位。”胡大叔像是真生氣了,臉漲得通紅,鞭子在空地上用力揮了下。
大夥是著實想笑,見狀也隻有憋住,趕緊幹活。肉肉很機靈,嘴也甜,這裏所有的河道工見了胡工頭都怕,隻有肉肉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幸好這胡工頭也是真的可憐肉肉,這不,眼下他哪是氣得漲紅了臉,而是被肉肉那聲情並茂的模樣,逗得直想發笑,礙於威嚴,還得死活憋著,真是難受。
沒多久,胡工頭就領著人去另一邊巡視了。肉肉攤坐在地上,胡亂抹去汗,抬頭眯著眼瞧了眼正烈的太陽。刺得她眼睛生疼,便趕緊避開了。今天熱得很不尋常,讓人心也跟著浮動。
肉肉想起了她第一次來這兒報道時,胡大叔瞅著她的眼神,滿是懷疑。惡狠狠的衝著介紹她來的四麻子大吼:“你當老子這是施舍難民的地兒嗎?找個瘦不啦嘰的猴子來做什麼!”
那會,肉肉很不服輸的仰起頭,她的臉一直都是髒兮兮的。唯獨露出那雙澄亮澄亮的眸子,死死的瞪視著胡大叔,四麻子見了可急了,生怕肉肉不合時宜的耍性子。瞥了眼四麻子的眼神,肉肉一瞬間就軟化了下來,衝著胡大叔阿諛奉承諂媚開了。
她是個女孩子,除了老爹沒人知道她是女孩子,瘦不啦嘰也是自然的。為了消除大家的懷疑,肉肉從來不矜貴,她總是做粗活,這些年留了滿手的繭,大大小小滿身的傷。久了,也就跟個男孩無異了,十二歲的她就能扛起偌大的石頭,幾回下來胡大叔也真喜歡上了這孩子。
收工後,常帶她去買些鹵牛肉,陪肉肉一塊回家看望老爹。肉肉若有似無的掰著手指,認真的盤算著,回去後是不是當真該替胡大叔立個恩公牌位。
想得正入神,一陣火辣的刺痛感傳來,周圍響起抽氣聲。肉肉猛地彈跳起來,咒罵開了:“哪個不長眼的,連肉爺都敢抽!”
肉肉把狐假虎威這套學得很好,做河道工的這三個月來,有胡大叔給她撐腰,她也跋扈的很。
“哎喲,還肉爺。一個河道工也配自稱‘爺’,你這兔崽子眼裏還有咱們的縣令爺嗎?”
一見對方這身衙役的打扮,肉肉頓了頓,側過頭略過他的身子往前看去,才見到左擁右簇下,那道肥嘟嘟的身子。正是他們的縣令老爺,瞧這陣仗肉肉也識相的閉上嘴,躲去一旁,胡大叔已經迎了上去。
“這麼大的太陽,劉縣令怎麼來了,小的這就給您端碗涼茶,去去暑……”
“不必了,上頭說了,鑿個河用了四個多月了,本官特地來巡視看看。你是怎麼打理的,那些河道工怎麼都坐著休息?”劉縣令的口氣很不悅,目光直直的朝肉肉他們的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