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1 / 3)

在老百姓看來,生老病死,不過是個自然規律,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可犯人死了情況就不大一樣,就算無病無災老死在監獄,犯人家屬總是要鬧,犯人家屬一鬧,檢察院也就得鬧,這倒不能責怪檢察院,因為這是他們的工作。更何況犯人不是老死的,是吊死的,而且是用鞋帶在床頭吊死的。

當晚值班民警首當其中要受到處罰,其次是當晚監區值班領導,後麵依次是分管改造的副監區長、監區長,監獄分管副監獄長,監獄長。

蒲忠全鬱悶了,這個月來他都在監獄本部這邊,那邊是一個副職在暫時負責。按理,誰主管誰負責,不管他的事,但是監獄不一樣,改造工作跟其他工作不一樣,這個工作強調連續性,就是你在外邊學習開會,發生了監管事故,也得承擔責任。因為上麵的思維是,要是平常改造工作抓好了,把罪犯的教育感化工作做好了,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故。換言之,你平常工作就沒抓好嘛,怎麼不應該承擔責任?又比如禽流感、豬流感、非典等大型流行性疾病,實行一票否決,要是在你這個監獄發生了,監獄長首當其衝受到免職的處罰,好像監獄長就是防疫醫學專家一般;就算監獄長是貨真價實的醫學專家,誰又能保證自己的轄區不會發生公共衛生事件?很多監獄長、監區長抱怨,推而廣之,要是國家發生了大麵積的公共衛生事件,上級主管部門、省部局一把手、國家元首是不是也該實行一票否決?

所以,有人說,在監獄做官,就像在海地維和,隨時都可能遇到暗槍。唯有提高警惕,兢兢業業,如果遇到突發事件,那是你運氣不好,官運不通,乖乖下台,本本分分做個百姓。看光頭、等日頭、睡炕頭,循環往複,了此殘生吧。

調子雖然有些灰色,但是確實是事實。

這個罪犯死在淩晨,頭天晚上,由於沒有完成挖土方定額,受到帶班民警的處罰,勾一個小時,麵壁一個小時。

勾,就是彎腰,不過大腿要伸直,手指要觸及腳尖。麵壁,不是對著牆就行了,而是鼻子肚子和腳尖要貼著牆壁。其實,這也是彭家仲來了規範執法行為之後,民警所采取的不得以的辦法。以前很簡單,不服管教,打一頓了事;還是不服管教,拿繩子捆上10來分鍾;再犯,就扔進禁閉室關上三五天,保證出來後老老實實,服服帖帖的。自從規範執法行為之後,有些土辦法是不能用的了,一切都得按程序來,除非是突然性事件,使用警械具都要獄政科審批。監管工作定位為教育感化,而實際工作中,特別是那些麵臨著經濟壓力的監區在日常管理中隻講生產效能,教育感化就很低下,所以民警們就把監管規定中某些條款擴大化,使之成為一種處罰手段。比如內務衛生,要求罪犯定期洗澡,那麼民警就叫其他罪犯幫著洗澡,不管什麼季節,先用水龍頭衝刷,等罪犯渾身發抖了,再用熱水衝洗;比如規定上說,罪犯吃飯要實行定時定位製度,民警們就在定時上做文章,吃飯不超過5分鍾,不管你吃得飽還是吃不飽;又比如晚上就寢要實行點名製度,對於那些反改造分子,就5分鍾點一次名,並且罪犯還要回答諸如“我聽到你的呼喚”之類的話。

從嚴格意義上講,這些都是一些帶體罰性質的辦法。民警們也叫苦,誰想這樣做?我們知道這樣做有風險,但是沒有辦法,上麵有任務,完不成就要挨批評,還影響收入,甚至連工資都拿不全。事實上,現在的監獄硬件也達不到,說要教育為主,很多監區連教室都沒有,更不用說一些基本的教學設備了;心理疏導心理幹預吧,全監獄就那麼一兩個學過心理谘詢的民警,還是司法部組織的那種短期培訓班,自己都是個半吊子,怎麼給罪犯進行心理幹預?

正是由於這個罪犯在吊死之前受到過體罰,所以獄政科認為,罪犯是不堪外勞強度而吊死的。這樣一來,就連頭一天的兩個帶班民警、分隊長、中隊長、分管生產的副監區長都受到牽連,不僅如此,監獄搞外勞也受到質疑,矛頭似乎一步一步指向監獄長彭家仲。

彭家仲頂住壓力,在班子會上發火:“外勞死個人就不搞外勞,是不是監獄本部死個人就不辦監獄了?!”

隨後不久,監獄下發文件,要求清理違禁品,將過長的鞋帶都列入其中,隻要鞋帶能繞過脖子一圈,就屬於違禁品。

蒲忠全看了文件苦笑:“要是有犯人撞牆而死,估計要用海綿包牆了。”

蒲忠全受到警告處分,監獄長助理的事,也不了了之。

連日來晴好的天氣,氣溫驟然升起來,外勞一監區所有民警的警服濕了又幹,幹了又濕,領口上一圈汗漬,黑黑的,特別顯眼。不僅如此,民警們的手臂、麵部、脖子等裸露在外邊的部分都被太陽烤成了黑黝黝的顏色,乍看,好像印度人穿上了中國警服。犯人們大多上身****,任由太陽靠曬,許多人脖子、脊背上正在蛻皮,像是患了蛇皮癬一樣,令人胃部翻騰。

午後,白晃晃的太陽刺得人睜不開眼睛,歇斯底裏的蟬鳴,愈加使人心煩意亂。犯人和民警都隻有一個小時的吃飯時間,民警實在困了,就輪流在遮陽傘下麵的椅子上睡覺。椅子是犯人製作的太師椅,可以放下來當床用,盡管如此,睡在上麵稍不小心就會翻下來。但是犯人必須上工,隻有完成定額後可以在指定的地點休息。

蒲忠全剛吃過午飯,罪犯大組長就在遮陽傘下麵把太師椅放下來,然後把他的杯子裏茶水倒掉,重新泡了一杯,接著就吆喝其他犯人上工。

蒲忠全躺在椅子上,不一會兒便睡得像死豬一般。

罪犯大組長看見一輛警車遠遠駛來,忙眯著眼睛看牌照,然後連蹦帶跳地跑回去叫蒲忠全:“老大,老大,監獄查崗的來了……”

蒲忠全一咕嚕爬起來,迷糊地問:“在哪?”

兩個帶班民警也都迎了上去,假裝大聲吆喝著犯人,給蒲忠全示警。

蒲忠全也迎了上去,看見熊曉戈從車裏出來。

蒲忠全朝車裏看看:“你一個人?”

“……”熊曉戈站著沒動,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沒有吐出一個字來。

蒲忠全看他表情有點怪異,就說:“走吧,我們找個地方聊。”

剛上車,蒲忠全就抱怨:“我說,你就離了吧,這麼著那是人過的日子?你呀,就是把某些東西看得過重,就算你當了副監獄長又怎麼樣?成天提心吊膽的,還不如一個帶班的逍遙呢……”

“完了完了……我是完了……”熊曉戈趴在方向盤上,喃喃地說。

“究竟啥事兒?”蒲忠全一驚。

熊曉戈抬起頭:“秦亞南幾天不見蹤影……我猜測八成是跟人跑了……”

“什麼?跑了?跟誰?”蒲忠全大吃一驚。

“跟犯人……媽的!”

蒲忠全急了:“別胡說!”

這時,蒲忠全的手機響起來,一看是胡玲玲的。

胡玲玲問:“熊曉戈的事,你知道了麼?”

“他啥事?”蒲忠全故意問。

“別給我裝,我不信他不來找你。”

“他剛到我這裏……要不,你……”蒲忠全想讓她直接問熊曉戈。

胡玲玲立刻打斷他的話:“不了,我剛才接到消息,證實秦亞南的確跟一個叫姚遠的滿刑犯人私奔了。”

“消息可靠?”蒲忠全還有些不死心。

“消息絕對可靠!你好好勸勸他,啊!”說完,胡玲玲就掛機了。

熊曉尖起耳朵,隱約聽了個大概,咬牙切齒地說:“老子要是碰到,非把這對狗男女……”

“姚遠……姚遠是什麼人?啊?那個被王書記和彭監抓過的脫管犯人?”蒲忠全記起來了,“這……這怎麼可能呢?這唱的是哪出啊?”

“我哪知道啊?那死狗前幾天滿刑,隨後秦亞南這賤人就不見了……”

“……”蒲忠全想說些安慰的話,但又找不到合適的詞語,心裏暗暗著急,大罵自己笨蛋。

沉默。

過了一會兒,蒲忠全說:“今晚就不回去了,哥倆喝酒去。”

“現在就去,媽的……你找個妞兒來陪我。”熊曉戈揉揉眼睛,猛踩油門。

“要不,我把你先前那位叫出來?”蒲忠全指的是梅開蕊。

熊曉戈邊開車邊說:“好馬不吃回頭草,不要。”

“那……好吧,我試試……喂喂,你開慢點……”蒲忠全無奈地說。

蒲忠全不好開口叫梅開蕊幫忙找一個小姐,隻好到洗手間給杜萌打電話求助,杜萌說他馬上來。

不一會兒,杜萌來了,看見蒲忠全還穿著警服,笑道:“你小子真是色膽包天,泡小妹還穿這身?脫了脫了,人家小妹馬上就到。”

蒲忠全剛脫下警服,一個矮矮胖胖的男人帶來兩個水靈靈的小妹,那男的滿臉堆笑,對杜萌說:“老弟,這可是我那裏壓軸的貨色,還有什麼吩咐,你給我電話。”然後對兩個小姐說,“好生陪,不準亂來。”

一個小姐坐在熊曉戈身邊,另外一個小姐連忙坐在杜萌身邊。

“怎麼著?嫌棄我兄弟不是?”杜萌斜睨著眼睛對坐在他身邊的小姐說。

小姐看看蒲忠全,很不情願站起來。

蒲忠全搖搖手:“別別……你就跟著這位帥哥吧,別浪費了指標。”

“你連女朋友都沒得,怎麼會浪費指標?”杜萌壞壞地笑,把小姐推到他身邊。

熊曉戈恨恨地說:“你們不要,都給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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