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瑪,阿瑪。”靈曦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回蕩在耳邊,塞楞額很想回應一聲,卻怎麼也使不出力氣。全身就像是被捆綁住一樣,絲毫動彈不得,連眼皮子都翻動不了。
“靈曦乖,別鬧阿瑪。”語兒從門外走來,看著女兒小小的身影,趴在床邊,可憐巴巴地望著安靜躺在床上的人。心中不免一陣澀然,可看到女兒眼中的殷切,隻得壓下這份悲戚。
自從新帝登基,塞楞額的身子就變得很是虛弱,常常夜裏出汗,還不時帶著囈語,胃口也變得出奇的差。她曾請了大夫前來,可幾乎診斷結果都一樣,說是染了怪疾,從未得見。
語兒憂心忡忡,倒是塞楞額有些無所謂,還不時寬慰她,但隻要強撐著多吃幾口,便會吐出來,叫語兒怎能不擔心?如今沁兒跟著納蘭慧嫻去了江南,塞布禮和玉蘭有了一子兩女,去年也尋了處小院搬了出去。
府裏,真的就剩下他們一家三口了。
“塞楞額,你睡了好久了,難得還在偷懶嗎?靈曦又長高了,我都快要抱不動了,你再不醒來,她可就要生氣不理你了。”輕輕撫摸著塞楞額的額頭,他的胡茬在昏迷後,依然生長著,語兒手腳笨拙地替他修理,還曾留下過幾處小刀痕。
受傷的人一聲不吭,卻把語兒心疼壞了,撫著臉頰恨不得用細吻一一撫平。在很長的一段日子裏,他們爭吵頻繁,甚至不時冷戰,可卻從未想過分離。沁兒去了江南後,這件事,最終也以語兒妥協告終。兩人之間最大的矛盾得到了解決,心情和態度都較之前有了很大轉變。
想起過往那些爭吵,倆人不時還會翻出來調笑,感情倒是更甚從前。語兒原以為,這一切都會如常地過下去,直到他們老去,卻又一次被推到了懸崖邊緣。這回的打擊來的太過突然,也太具有殺傷力,她這一生的依靠,無論是精神上的,還是生活上的,唯一的依靠,就這麼毫無征兆的陷入昏迷了。
語兒仍然清楚地記得那日,與往常並沒有什麼不同,因為身體不適,雍正帝特許了塞楞額可以在家休養幾日。無需早朝的日子裏,塞楞額總是會有些貪睡,語兒前一日特意睡在了靠外那側,為的就是起身之時不會將他吵醒,讓平常勞累的他能多休息一會兒。
可是當陽光透過窗戶,照射到被麵時,那人仍然沒有醒轉。
語兒有些意外,正要將床簾完全掀開,捏捏他的鼻子,調侃幾句,埋怨他越來越懶了。當她看見他毫無生氣的樣子,就立刻失了心神。那樣的睡容,是她這個枕邊人陌生無比的,從沒見過這樣的塞楞額,若不是身上還有體溫,她甚至以為他就這麼悄無聲息離去了。
“塞楞額?”語兒顫抖地伸出手,卻不敢用力地推搡,她用指尖輕輕地戳了幾下,毫無反應,真的是毫無反應,連呼吸都是那樣的平緩。
“塞楞額!”語兒幾乎都快要哭了出來,她從沒有想過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原本塞楞額身體不好,她也做過最壞的打算,不就是看著他一日日的虛弱下去,直到最後麼。
可是她沒有想過,這一日來得那麼快,她還來不及再對他說幾句溫柔的話,來不及和他共同經曆多一些的日子,來不及讓他們留下更多的回憶。這一刻,語兒突然慌了,難道說,這就是終點嗎?
毫無征兆地離開,哪怕他就在自己身邊,卻沒有如往常那般與自己一同醒來。
語兒看著大夫在塞楞額身上不斷施針,卻隻是不停搖頭,她的心一點一點地往下沉。甚至到了最後,她已經不敢開口詢問,究竟病到什麼程度。可她心中卻堅信,隻要塞楞額的呼吸還在,那他就沒有離開。無論什麼樣的形式,隻要他活著,陪在她們母女身邊,那他的愛,就還在!
語兒和靈曦日日期盼,盼望著塞楞額能早日醒來,時間再艱難,也在一天天的流逝。可對於昏迷之中的塞楞額,卻隻如恍然一瞬。恍惚間,他似乎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從自己的身體裏遊離了出來,他能夠清楚地感受到語兒和靈曦的呼喚,可她們,卻無法感應到他。
塞楞額和語兒母女就這麼隔著空氣相互守著,誰的心都不曾遠離,卻相守不相識。塞楞額看著這樣的語兒,心如刀絞,他也不知道為何自己會變成這樣。隻不過是從雍正那裏得到了所謂神藥,服用過後會有假死現象,可是怎麼變成了現在的“靈魂出竅”?
“跟我走。”陌生而淒厲的聲音在耳邊傳來,塞楞額左顧右盼,發現了很驚悚的兩張臉孔,而自己的身體正被架起,不要要往哪裏去。
“你們要帶我去哪裏?”塞楞額掙紮著開口,語兒絲毫沒有反應,看來這聲音也隻有那兩隻怪物能聽見了。
“去你該去的地方。你的時限到了。”沒有多餘的話,塞楞額就被強行帶走。連回頭多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心情萬分沮喪,難道這就是和語兒的最後一次道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