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在南方
一
紋絲不動的湖麵像藍錦,廢了的豬槽船橫在那裏,夕陽讓它有一抹金色,黎妮坐在轤沽湖邊,不遠處有幾間民房,那是她借宿的地方。
這麵湖在黎妮的心裏放了很久,像是夢中情人一樣,很多次她無限接近過這個地方,但心裏卻是怯怯的,怕驚擾了它。這次,終於來了。現在湖水就在她的麵前,她覺得心像是讓湖水清洗過一樣,樸素得如身上洗得發白的牛仔褲。
湖麵漸暗,月亮快要升起來時,她回到了旅社。推開窗,她再一次看見了湖水和月亮,想起一句閉門推出窗前月的詩,原來是真的可以推出來的,她想如果有一杯咖啡就好了。她的心情很好,如果不是一隻老鼠躥了出來,她非常怕老鼠。她尖叫了一聲,跑出了房間。
這一聲尖叫驚動了隔壁的一個男子。怎麼了?他問。看見一隻老鼠,她說。男子無聲地笑了,說,我房間沒有老鼠,要不咱們換一換?
她道了謝之後,說,麻煩你幫我把行李拿一下,老鼠還在裏麵呢。
他提了她的背包出來,她跟著他進了房間。他的窗也開著,月光灑在木桌上。她說如果有一杯咖啡才沒辜負這月亮,像是自言自語。
男子愣了一下笑了,一張有些棱角的臉,在月光下卻緩和了很多。他變戲法似的從包裏取出一小瓶咖啡,他說,沒有杯子。然後走了出去,一會兒從房東那裏弄來兩個粗瓷小碗。一小會兒,房間就有咖啡香,兩碗咖啡放在木桌上。
他們盤腿相對而坐,開始都沒有說話,後來就東一句西一句的,最先通報了姓名:我叫馬賓,我叫黎妮。然後說了這麵湖,都歎息不知何年何月再來。後來不知怎麼說起了雪,他說他八歲之前沒有見過雪,她說她每年都會看到雪。有點想問對方是哪裏人,但都沒有問出來。他說,他喜歡過一句話,他忘記從哪裏看到的了,那句話說,我以為我不想你,可是我堆好了雪人之後,才發現它的樣子跟你是一樣的。她嗬嗬笑了說,這話挺好的。
坐了很久,他道了晚安,歇息去了。黎妮坐了一會兒,也歇息了。睡夢裏,她夢見了林格子。林格子和她在雪地裏,風一次一次把她的圍巾吹落了,他一次一次撿起來給她圍上,很冷,後來他們就接吻……這個夢一直做到清晨,直到她在敲門聲中醒來,她揉了揉眼睛,她想果然是夢,林格子哪有這樣的浪漫。
馬賓站在門外說,再見。她開了門看著他,她說,不如一起走?
他們走在了路上。馬賓摘了一片樹葉放在嘴唇上,他用它吹出了《友誼地久天長》,黎妮好奇地看著他的嘴,想看看是如何發出聲音的。
他笑了說,離得太近了像是索吻呢。她低頭連說三句討厭。從這裏開始,他們好像都放下矜持,話多了起來。
他認真地問她,你知道女子最大的隱私是什麼?她搖搖頭說不知道。他說有個女子丟了郵箱密碼,係統引導她找回,密碼問題是,你最大的隱私是什麼?女子輸入初戀情人名字,不對;她輸入第一次和男友幽會的時間,不對;她輸入她暗戀很久的偶像的名字,也不對;女子咬咬牙,輸入在第三地遭遇激情的飯店,還是不對。女子生氣了,她打出三個字,我真傻。立刻通過了驗證。
黎妮嗬嗬笑了,直說討厭討厭……
那天下午他們分別了,他向南,她向北。她轉身的一刹那,他飛快地在紙上寫下了他的MSN,他說,有時間了,說話。
二
坐在回家的列車上,黎妮想著,和馬賓也許隻是一場偶遇,人海茫茫,偶遇也不容易,MSN也是種紀念吧。
她打開門那瞬間,林格子像野獸一樣撲了過來,一句話也不說就把她抱上了床,她也被他的激烈點燃了。他像是山泉,她是泉上的一朵野花,他帶著她從高處飛流直下三千尺,墜入深不可測的潭底,然後向前,經過那些開滿野花的村莊,然後再一次跌入快樂的深淵……黎妮呢喃,林格子,你不得好死啊。
她總是在那時說,林格子你不得好死啊……
早晨,林格子醒來時黎妮還在夢中,他吹她的眼睛,她醒了。他說,黎妮你的睡姿很不雅觀,也不淑女。
黎妮笑了說,誰雅跟誰睡去,什麼態度呀你,還想跟我結婚!準備好了結婚的錢嗎,準備了鑽戒了嗎,向我發誓不離不棄了嗎?黎妮的聲音從被子裏懶懶地傳出來。林格子說,你怎麼整得跟王者歸來一樣的啊。
黎妮依然笑意滿臉,問林格子婚姻是什麼?林格子說,一張紙。黎妮說,如果是紙何必要那張紙?我告訴你,婚姻就是一具溫熱的身體,夜半醒來,嗯,他在旁邊呢。林格子的手就過來了,放在她的眼睫上,一撥一撥。又是一個花枝亂顫的早晨。
激情過去了,就是庸常的生活,他們看彼此都有些不順眼。黎妮不出門的時候,就在家裏畫一些壇壇罐罐的。林格子不明白,就畫些破破爛爛、歪歪斜斜的壇壇罐罐,或者畫一些不畫臉的女人,抱著各種各樣的陶器,還挺值錢。黎妮說這是藝術,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