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卻是弄雪。
風過處,柳影飄搖,草尖顫動,翠葉輕吟。杏色紗衣在遙遙處宛如一抹煙雲,漾起一些惆悵。
季薑靜靜地望著弄雪的身影,即使不走近看她,似乎也能感知她內心深處的那抹惆悵。
隱約間,弄雪抬頭看了一眼浣香亭,步伐忽然顯得有些阻滯,她在躊躇什麼?或許,她因看到了浣香亭內除了季薑在,還有自己的父親秦歸路也在,於是才在思量要不要過來麼?
可,弄雪沒有再朝浣香亭走來,反而轉身緩緩地離去。
秦歸路在看到弄雪的轉身離去時,便無言地望向季薑。他始終無法確定,在弄雪的事情上,季薑的內心到底是不是真的如表麵一樣淡然無波?
沉默,彼此沉默,微有徐徐而來的風,將空氣中凝聚的青草氣息拂散。
許久,秦歸路才緩緩地打破了沉默:“弄雪,也該有人來陪伴她了。隻是,她心裏的那個人,不知道可否願意?”
秦歸路的話,季薑了然。弄雪心中的人,季薑不會陌生,因為,弄雪心中的那個人,其實就是自己。
季薑了然,秦歸路同樣也了然。秦歸路如此問,其實也就是一探季薑的反應。弄雪雖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但秦歸路卻將她當成了親生女兒來對待。
季薑的心情很複雜,即便自己不愛弄雪,他也從沒有想過要傷害她。但他不希望自己的這一份柔軟,讓秦歸路誤以為是一種轉圜,或者說是一種可能。他所愛的人,從一開始便隻有與暮湮,以前是,現在是,或許將來,還會是。
想了想,他淡淡道:“弄雪從來都不是嬌柔的姑娘,她心中的那個人,即使不能陪伴她,她也會堅強。”
果然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秦歸路的心忽然抽搐了一下。
“為何,季大夫就不肯將弄雪放在心上?”秦歸路直視季薑,低沉地說出這句話。
這句話壓抑於心很久了,秦歸路,終於決定直接問出來。他,不想再和季薑打啞謎。
非常敏感地一層麵紗被揭開,季薑有些錯愕。也正因為如此,季薑才第一次流露出了不知所措。
“城主其實很清楚季薑心裏的人是誰,既然如此,城主何必強人所難呢?”
“強人所難?也許吧。隻是,季大夫又何曾不是強人所難呢?你和湮兒之間,可以是醫患,也可以是兄妹,再深一些,就不能了。”
秦歸路的話雖然沒有直接的說出讓季薑不要對暮湮存有幻想,但意思卻再明白不過了。
可季薑並不因此而有什麼芥蒂,因為,暮湮愛不愛他,與秦歸路沒有絲毫關係。因為很清楚地明白這一點,所以,即便秦歸路說得如此明白,他亦不曾受傷。
“若說有幻想,也僅是希望能憑自己的醫術治好湮兒罷了。想來,是城主多心了。”
季薑的這句話,既是一種態度,也是一種承諾。他是在向秦歸路承諾,他不會在情感上糾纏暮湮。
秦歸路信他,因為,季薑從來不是一個言而無信的人。
更不是一個,喜歡什麼,便要不惜一切也要將其占為己有的人。
淡定,從容,他的氣度,便是多年來,秦歸路最為欣賞的。眼下,秦歸路依然很是欣賞季薑這樣一份難得的淡定從容。
“那我就放心了!”秦歸路微微頷首,臉上微有歉意:“季大夫,有些事,或許是我難為你了。”
季薑淡淡一笑,也不回答。
秦歸路見季薑神情淡淡,也不知接下來自己該再說些什麼好。說安撫的話,季薑根本不需要,此時若離去,會不會顯得自己太冷漠?
正在躊躇之際,季薑卻先行告退。這樣一來,倒解了秦歸路的微妙尷尬。看著季薑俊逸的身影消失在那一排綠柳外,秦歸路微微地歎了口氣。
如果季薑能成為弄雪的夫君,該多好!可是,季薑卻……
“他拒絕了爹爹是麼?”耳邊,傳來失落不已的聲音,弄雪再次折返浣香亭。
秦歸路沒有看她:“其實,爹爹應該再勸勸他。勸勸,或許他就答應了。”
“不必勸了,感情上的事情,從來都不是勉強便可以得到。不愛就是不愛,勸,也不能讓他從不愛變成愛。”弄雪垂眸,有淚水奪眶而出。
她雖然溫柔,但不是那種脆弱的女子。流淚,也是極少。
在秦歸路轉眸看她時,她已經拭去了臉上的淚痕。隻是,那一臉的黯然神傷,卻未能悉數斂去。
好似一瓣飛花,隨風而落,砸痛了,秦歸路的心。
“對不起,雪兒……”秦歸路說不下去,伸手,拍了拍弄雪的肩頭以示安撫。
弄雪垂眸,淡淡道:“不怨爹爹,是女兒自己福薄,是女兒自己還不夠好,不能讓季大哥愛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