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秦歸路,便已經是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了。
我極力克製自己情緒,冷著語氣問:“接下來,還會如何?”
“病入血液,則是……”
“則是什麼?”
“命絕之時!”
酸與的話似一道眩亮霹靂在我腦海中赫然閃過,隻震得我目眩魂散,我所有的意念在此刻冰凍,風再冷,卻冷不過酸與短短幾句話。
我的雙唇開始顫抖:“他……還多久可以……活?”
“多則一月,少則……半月,甚至……隨時會走!”酸與沉重的語氣令人窒息。
“不!你撒謊!”我猛然轉身,怒目而視:“庸醫,自己醫術不精卻詛咒病人無藥可醫,你是庸醫!”
“湮兒!”酸與愣住。
我神情肅殺,冷冷對酸與道:“我不會信你的,你和蔽月一樣,不可信!”
說完,我大步離去。
東邊的天空雲霞湧動,晨曦初破雲層,又是一天的黎明。
我拖著沉重的步伐朝弄雪的屋子而去。
走得近了,腳步也愈發的沉重。沉重得似乎有千金的巨石綁在了腿上,邁動一步,也要耗費我太多的心力。
我是來看他的,不管他是不是我的父親,也不管我是不是他的女兒,我都來了。
屋子裏,小池正幫弄雪照看孩子,孩子抱在小池的懷中很安靜,一點不吵。
弄雪則用濕布給老人擦臉,一下一下,關注而柔和。
我站在門邊,卻邁不開進去的腳步。直到小池看見我,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嘴裏喚著“小姐?”
弄雪轉身,凝眸看著門外的我。
我無聲地看著她,說不出話來。弄雪走到我的身邊,拉住了我的手,含著淚道:“湮兒,你肯來,爹會很開心的。”
我難受,卻不肯說話。
弄雪將我帶到老人的麵前,看著老人說:“他什麼都不記得了,大夫人、二夫人,他曾經深愛的女人,他都忘記了。”
是麼,他曾經口口聲聲說愛著姚梨,愛得那麼深,愛得那麼傷,到頭來,終究還是將她忘記了麼?
我冷漠地看著他,他正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嘴角含著一絲笑意,微微垂頭,似乎在沉思著什麼。他根本沒有看到我的到來,他根本就沒有看我一眼。
這就是姚梨深愛過的男人麼?
我走近他兩步,蹲下身,微微抬首凝視著的他的雙眼。
他忽然望著我,一動不動,眸光緊緊地盯住了我。很久,很久,都不曾移開。
你認出我了麼?我暗自問。
他移開了視線,似乎又跌入了他的世界。而那個世界,遙遠得讓我無法觸碰。
他,根本就再認不出我。
我起身,麵無表情地看著弄雪。我不知道我此刻的感覺到底是什麼,隻知道從骨髓裏沁出一種荒寒來,漫漫無邊。
“湮兒,爹雖然認不出你,可在他的記憶裏,他依舊記得自己有三個孩子。”
我愣愣地垂首沉思,低喃問:“是麼?”
“爹會叫著湮兒,叫著淺兒,還有雪兒的名字。”弄雪撫一撫我的肩頭,溫然道:“爹爹記得小時候的我們,可見,他的心裏是很牽掛自己的兒女的。”
是麼,他即便將自己深愛的女人都忘了,也不會忘記他的三個兒女麼?
“昨日,爹忽然說起我們姊妹三個小時候的事情,說的時候一臉慈愛。那些事,仿佛就發生在昨天。”弄雪哽咽著,抓著我的手,劇烈顫抖。
而我,卻不肯再聽弄雪說下去,撇下她,朝屋外奔去。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我一路狂奔,不顧他人驚訝的神情和各種議論,我受不了那記憶深處的紛紛往事如潮水般吞沒我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