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雨絲停住,地麵卻依舊潮濕不已。
衣衫雖不單薄,奈何秋寒甚重,佇立於屋外的我,依舊感覺到拂麵霜風如刀。
酸與來了,他先進了屋子去替老人診治病情。不久,酸與同季薑一起來到了屋外。
回身望去,我竟發現兩人臉上的神色特別的凝重,莫非是他的病情一瞬間又有了變化麼?
我忍不住問:“是不是他的病情突然又惡化了?”
他們搖頭,卻是沒說話。
“這就好,今天他吃了不少東西,眼看著他似乎開始好起來了。”我微微笑著,將白日間老人的情況說給他們聽。
聽我這樣說,他們居然沒有一點欣喜。
“他在你們共同的醫治下有了起色,難道你們不覺得應該開心?”我奇怪地看著他們,莫非說作為大夫,看多了病人,看多了生死,覺得病情好轉竟是最平常不過的事情麼?
聞言,季薑笑笑,卻沒有說話。
酸與看著我,輕聲道:“他能有起色,我們自然開心。”
我一笑,稍稍了安心道:“看來也不是無藥可醫,最起碼他現在能走能吃能說話,而且心智也清楚了不少。酸與大人,他應該很快就沒事了吧?”
“這個需要慢慢來,小姐記得讓他按時吃藥,注意保暖。百病因寒起,特別是咳血的病人一定不能受寒。”酸與依舊笑著,語氣溫和而淡定。
“好好好,我一定會記得讓他按時吃藥,也不會讓他受寒。”我滿口答應,胸腔中的沉重也減去不少。
莫非上天垂憐,就算不能讓他長壽,但最起碼也會延長他三到五載的生命?可季薑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神色中有著難以掩飾的擔憂。
我隻當不見,更願意相信老人的病情是在漸漸好轉。
酸與看著我,接著又平靜地叮囑道:“若是他有什麼要求,隻要小姐能做到的,小姐不妨都應允。”
我一笑,道:“這個自然,他是病人,再多的要求我都會盡力去做到。”
“小姐能這樣,他會很開心的。”酸與別開了視線,望向了沉沉夜幕。
我仿佛帶著初醒時的迷離,神思有些飄忽,我低聲應允:“隻要他能好起來,我做什麼都願意。”
“湮兒,你怎麼了?”喚醒我迷離神思的,是一旁微微蹙眉的季薑。
我轉眸看著他,歎息道:“他生病了,我會順著他。”
“嗯,那……你好好陪他,讓他……開心。”季薑說,眸光略有憂鬱。
第二天,秋陽普照大地,似乎平日裏瑟瑟寒冷的秋風也多了一些暖意。
一大早他便起來了,我發覺他的精神更好。他吃得雖然還是不多,卻有著充沛的精力。他望著茫茫天幕,看著雲卷雲舒,忽然惆悵道:“我想要去市集。”
“爹,你的病還沒有完全好,就不要去了吧。”弄雪柔聲阻止他,她是為老人好。貿然去市集,對於一個病人來說,難保沒有風險。
老人見弄雪阻止,惆悵更深。稀疏的睫毛緩緩垂下,遮擋住眸中那一點點光亮,霎時間,我隻覺得他整個人都黯然了下來。
我不忍,便道:“好,我帶你去。”
我拉著弄雪走到一邊,叫她不要擔心,相信我一定會照顧好老人。弄雪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同意了。
老人開心極了,一臉的笑。
我卻莫名心酸。
他的精力好得驚人,竟然幾次掙開了我的攙扶,要求自己獨自行走。他一邊走,一邊輕聲說:“湮兒,你別把爹當病人,爹的身體好得很,你小的時候一直是爹背你來市集買這個買那個呢。”
我的堅硬似在被一點一點的擊潰,聽著他絮絮叨叨的話,我感覺胸腔有著難言的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