婠娘想到將有的動亂,她知道自己必須更有說話的分量,才能在不可捉摸的變故中保得自己的命回到長安去。
“媽媽,來替我梳妝吧。”婠娘一笑,清麗的臉上竟然英氣畢現。
章媽媽知道婠娘的意思,和婠娘一起回到西邊臥室,等小主人跪坐在銅鏡前,她才卸下那一頭的珠翠花鈿,將一頭的烏發挽起,最後帶上寬闊的深藍色襆頭,身上的紗裙更是脫下,換上了圓領的淺藍色斜紋寬衫,深藍色帶紫的半袖,下身是同色的褶褲,腳蹬厚底長靴。
婠娘起身揚袖收手,赫然是一翩翩佳公子。
“娘子小心。”章媽媽早就不再勸說婠娘學閨閣女子的做派了,這年頭裏,若是沒有點本領,就算回到族中也是被人吞了的份。
婠娘抿唇一笑,瀟灑至極地出了屋,也不看齊芬哀怨的眼神,對著高大壯實的秦羅道:“叫上宋十三他們十來號人,今日隨我四處看看。”
等宋十三趕到了,看婠娘的打扮,自然改了稱呼,揚聲道:“小公子好。”
婠娘看著一身彪悍之氣的宋十三以及他身後跟著的三個十來歲的半大小子,笑道:“正好半日就回來,免得誤了大家夥的春播。”
眾人這一年裏頭已經跟著婠娘出去了好多次,自然知道婠娘的脾氣,也不多說,簇擁著婠娘和秦羅一道離了田莊。
廣陵四野無山,卻多水,河道交錯湖泊相連。婠娘站在小舟之上看著河道兩邊農田中的勞作之人,青壯極少,不是婦人幼兒,便是老人。一路看來,她心中也大概有了個底,朝廷用兵之日不遠了。
想到北方情勢早已不同於記憶中史書所載,婠娘看向建康方向的眼神帶著一絲輕蔑,若是陳頊的哥哥文帝陳茜在位,便知道此時絕對不是和北方大動幹戈的好時機。隻是可惜了這一仗,葬送了陳國十萬青壯,將長江北邊的領土全都都丟了。
待婠娘回了田莊,看見候著廊門前的齊芬,才知道吳先瑜竟然來了,她腳步一頓,也不換衣衫直接去了中間的大屋,看見站在窗前瞧著窗外桃花的少年道:“三郎兄不是在練兵麼,怎麼有空過來?”
“婠娘,你回建康城去吧。”吳先瑜轉頭,看著一副少年打扮更顯得芝蘭玉樹的少女,耳尖不自覺地紅了。
“我若是要一個人回去,上午就隨家兄回去了。這田莊上百來十口人,我不忍丟他們在此處沒了性命。”婠娘也拐彎抹角,直接拒絕了。
兩人互不相讓,都堅持自己的話,一時間屋中一片沉寂。
建康城沈家。
藕花閣內外遍種的桃花都開得極為嬌豔,桃花樹下春衫輕薄的少女們嘰嘰喳喳的好不快活。蔡鸞娘扶著張夫人步入桃林,在石桌上坐了,她才看向快十四歲顰顰婷婷的女兒,烏黑的秀發結成雙髻,以琉璃珠纏繞,映襯得劉海下嬌嫩的容顏更為美麗。身穿嫩綠色交衽衫裙,鼓鼓的胸部被繡著錦繡牡丹的兜肚裹住,長裙曳地,腰佩明珠——整個人嬌嫩得就像是此時的桃花,讓人忍不住賞玩采擷。
“阿娘,幹嘛這樣看著我?”蔡鸞娘粉嫩的臉上浮上了紅暈,搖著張夫人的手嬌聲道。
張夫人看左右伺候的婢女都站得不近,低聲笑道:“傻孩子,阿娘是高興我的阿鸞長成大姑娘了,都要說人家了。你放心吧,阿娘一定會讓你如願以償的。可惜了,你和你姨母家的孩兒年紀不相符,不然也能做王妃了。”
蔡鸞娘臉上的紅暈緩緩消失,她搖著唇沉默半晌,終於哀求道:“阿娘,我不要嫁給蕭大將軍家的郎君,我喜歡的,喜歡的是長沙王殿下的……沈婠娘一個鄉下長大的丫頭都能夠做王妃,女兒為何不能?”
張夫人的臉色沉了下來,她盯著鸞娘看了半晌才道:“你到底是不高興婠娘能做王妃呢?還是真的看上了長沙王?說實話!”
蔡鸞娘臉上的血色褪盡,到底要不要說實話呢?她心中最傑出的男子,最想要嫁的人,其實不是長沙王陳叔堅,而是她的姨丈始興王陳叔陵呢!最終她還是沒有說出來,隻是伏在了張夫人的懷中哭了起來,“阿娘,阿娘,我也不想的,我知道按照輩分,我是侄女兒一輩的……”
張夫人終究是疼愛自己的女兒的,勸說了半晌後才勸住,心中已經決定了,等沈灃一過繼,便讓鸞娘嫁人。
而不太遠的一塊大石頭之下,蹲著的一個小丫頭將母女兩人的話聽得分明,大眼亮了起來,想到也許能從大娘子處得到的賞賜,嘴角就帶著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