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則,它沒有容納狄奧多·德萊塞,亨利·孟肯,我們最活躍的批評家喬治·金·納珍,她雖還年輕,卻儼然是我們戲劇批評界的領導人,尤金·奧尼爾,我們無可匹敵的最優秀的劇作家,以及真正具有原創力的詩人,潘勝特·米蕾、卡爾·桑德堡、羅賓遜·傑佛斯、馬歇爾·林得榭和李·馬斯特斯,他們的《愚人之流詩選集》(spoon River Anthology)River Anthology)全然不同於任何曾經出版過的詩,是如此的鮮活、威嚴,從摸索和膽怯中解放出來,像是一則啟示降臨了,且開創一個美國本土的新詩派。它也沒有容納下列的小說家和短篇作家,如維拉·凱塞、澤瑟菲·赫蓋斯海安、謝伍德·安德森、林·拉得諾、恩耐斯特·海明威、路易士·布朗菲爾、丹尼爾·史蒂爾、範妮·赫斯特、瑪麗·奧斯丁、詹姆士·布朗克·喀拜耳、艾得那·費勃,甚至也沒有容納奧普敦·辛克萊,就他而言,你必得說,不管你是欣賞或憎惡他那積極的社會主義,他比任何一位美國藝術家都擁有更佳的國際性聲譽,無論是小說家、詩人、畫家、雕刻家、音樂家或建築師。
我並不期望任何學會能夠幸運到擁有全部這些作家,然則一個不容納其中任何一位的學會,即是遠遠自外於美國文學中生動、活力以及具有原創力的一麵,它與我們生活沒有什麼關係,起不了激勵作用。它並不能代表今日的美國文學界——它隻代表了亨利·華滋華斯·朗費羅而已。
也許有人會如此回答,畢竟,學會隻有有五十名限額;那麼,自然無法容納每一位有價值的人。不過,事實上,雖然我們的少數幾位天才大都被拒入會,學會卻有名額來容納三位寫得極壞的詩人,二位寫通俗鬧劇極其無聊的劇作家,二位紳士隻得知他倆是大學校長,一位30年前以機靈幽默聞名的繪圖師,此外另有幾位紳士——抱歉,恕我無知——我從未聽過他們是何許人也。
請讓我再度強調——因為這是一個事實——我並非在攻擊該美國學會。它是一個寬大、高貴以及具有無可置疑的威嚴的機構。再說,它不容納我們文學界的許多有價值的人物,這也不全是該學會本身的過錯。有時是那些作家本身的錯。我無法想象,灰熊般的狄奧多·德萊塞參加學會那種雅典式皇家風味的晚宴會感到舒適自在,而如果他們邀請孟肯,他可會用他那令人不好受的揶揄來激怒他們。不,我無意攻擊——我雖不情願,但現在勉強來討論該學會,是因為它是十全十美的實例,顯示出美國的知性生活與真正重要和真實的標準,二者間存在著嚴重的脫節。
我們的大學和學院,或是高等學校,大部分存在著同樣不幸的脫節。我可以舉出四家學校,佛羅裏達州的羅林斯學院,佛蒙特州的密德貝利學院,密西根大學和芝加哥大學——芝大的名單上,出現過像羅伯特·赫裏克那樣優秀的小說家,像羅伯特·洛維德那樣勇氣十足的批評家——它們對當代具有創意的文學顯出真正的興趣。全部之中僅此四家。然則,在美國,大學、學院、音樂學店,和教授神學、修理水管、廣告招牌繪術的學校,卻多如過街之車。不管何時你看見一幢公共建築,印第安混凝土堅固的牆上有著哥德式窗,那麼你可以確定那又是一家大學了,有著從二百到二萬名不等的學生,同樣熱衷於避開追求高深學問所帶來的不利,隻熱心於獲得學士文憑來贏取社會上的聲望。
喔,在社會上,我們的大學跟民眾的關係可緊密呢,特別在運動競賽方麵。一場偉大的橄欖球賽,有八萬名熱情的觀眾到現場觀看,每張門票五元,汽車從十哩到千哩外各地方湧來,出神地注視著二十二個男人在劃有奇怪線條的場地上,蹦上蹦下來回追逐。在橄欖球季中,一位能幹的球員幾乎和我們最偉大、最值得欽佩的英雄列於同等高位——甚至與亨利·福特,胡佛總統,以及林白上校並駕齊驅。
此外,對學問的其一領域科學,主宰我們的商業巨子們卻願意去尊崇那些獻身學術的人。不管這些商業貴族們對詩或一位畫家的觀點極感不耐,他卻會親切地去對待一位像米裏坎、邁克爾生、班亨、西爾包特·史密斯這般人。
然則,充滿矛盾的是,在藝術方麵,我們的大學卻隱遁起來,遠離真實和鮮活的創造,不似它們在社會、運動和科學方麵那般親近我們。對一位美國大學忠誠保守的文學教授而言,文學不是活在今天的一般人痛苦地坐下來即能產生的東西。不:它是某些僵化死亡的東西;它是由某些超人不可思議地創生的東西,即使定要將這些人全視為藝術家也好,他們至少已經死去一百年了,在打字機橫掃一切的發明之前。對於任何一位真正上流社會紳士而言,一想到文學能由任何普通人創生,能看見這些人也踽行在大街小巷,穿著十分普通的褲子和外衣,看起來跟一位司機或農夫沒有兩樣,這想法難免令他討厭了。我們的美國教授們喜歡他們的文學是清晰明確、冷漠、純淨,以及全然僵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