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一片黝暗,偶爾閃過幾點金色的神秘的亮光。巴比特強烈地意識到,在火車的晃擺和威嚴的鏗鏘鏗鏘中,自己正在奔馳,往前奔馳著。他挨向保羅,咕喃說,“大哪,出外旅行真棒,呃?”
在這四麵黃色鋼壁的小吸煙間內,坐滿那種他形容為“你們能碰到的最棒的家夥——真正的交際好手”。長椅上坐有四位,一位麵帶狡黠的胖子,一位戴綠絨帽銳狠的男人,另一位非常年輕捏一支仿琥珀煙鬥,再另一位即是巴比特。對麵,坐在兩張可移動的長椅上的,是保羅和一位瘦削、正派的男人,看來頗狡詐,嘴旁圈著層層皺紋。他們一氣讀著報紙或商業雜誌、鞋類雜誌、陶器雜誌。那位頂年輕的人,頭一次搭普爾門車外旅行,他第一個打開話匣子。
“嘿,噫,我在天頂市痛快了一陣子!”他炫耀著。“嘿,如果哪個家夥懂得門路的話,他在那兒能跟在紐約一般搞得痛快!”
“你嗬,我賭你一定胡搞過。你剛一上車,我就猜你是個壞蛋!”胖男人咯咯笑。
“喲,說得不錯!我想,我在涼亭區碰見一些你絕未見過的鮮事!”這小夥子怨說。
“喔,說得倒像真的哩!我賭你舐幹淨了那種麥芽奶吧,像那些一模一樣的小魔頭一般!”
隨即,這年輕人已作完他作為開場白的功課,他們冷落了他,自顯長篇大論起來。惟有保羅,獨自坐著,讀著報上的連載故事,懶得加入他們,所有人除了巴比特外,都認為他是一個冷漠、古怪、沒有風度的家夥。
這些人之中,哪人說話俱無一定,也無關緊要,因為他們都懷著相同的見解,都一致用同樣虛誇自滿的態度來表達。即使巴比特沒有發表任何評斷,他至少會朝那位發表評語的大人報以微笑。
“關於這一點,是這樣的,”第一位宣稱,“天頂市買賣著相當多的酒。我想,私酒販子到處都是。我不曉得諸位對禁酒令的看法如何,不過,我是這樣想,禁酒令對那些缺乏意誌力的窮小子可有莫大的幫助,不過,對我們這樣的人來說,它是對個人自由的一種侵害。”
“的確這樣。國會沒有權利幹涉一個人的個人自由。”第二位力辯說。
一個人闖入車廂來,然而座位都坐滿了,他隻好站著,一麵抽他的煙。他可是個外人;他不屬於這“吸煙廂內古老家族”的一分子。他們都冷冷地盯著他,而,他試著顯得輕鬆,在鏡前看看自己的下巴,終於喪了氣,一聲不響地溜了出去。
“剛剛去過一趟南部。那兒商業情況不大好。”會議的一分子說。
“真的嗎!不很妙,呃?”
“是不妙,它們無法給我上軌道的印象。”
“沒上軌道,呃?”
“還沒,我不能說它們上軌道了。”
全體會員若有其事地點著頭,一致達成結論,“哼,一點也不妙。”
“還有嘛,西部的商業也不景氣,就長遠眼光來說。”
“那是真的哩。而且,我想旅館業也受到影響了。那倒是好事,說起來,這些旅館過去一天要收五元——對了,有時可能要六到七元!——現在同樣一間破房間能收到四元就謝天謝地囉,說不定還給你加上一些服務呢。”
“的確是這樣。嘿,嗯,談到旅館,前天嘛,我頭回住進舊金山的聖法蘭西哥旅館,嘿,倒真是一級棒的地方哩。”
“你說得對,老兄!聖法蘭西斯真是個好地方——絕對一流水準。”
“的確是那樣。我讚同你的看法。它是一級棒的地方。”
“你們嗬,話說回來,你們誰住過芝加哥的利普頓?我無意中傷——我相信,不管你到何處都該盡力宣揚好處——不過話說回來,在所有自吹是一級棒的破旅館中,它是最破的了。總有一天,我要教訓教訓旅館那些家夥,當時我就這麼告訴他們。你們都曉得我是怎樣的人——哦,也許你們不清楚,不過,我是習慣住一級棒的地方,而我十分樂意為此付出合理的房租。前幾天晚上,我到達芝加哥已經很晚了,而利普頓旅館就靠近車站——我以前從未住過那兒,可是我對計程車司機說——我一直以為,當你夜深到達某地時,該搭計程車;也許花多一點錢,不過,老天,為了明天你能起個大早,好出去好好推銷一番,那就值得囉——而我對他說,‘喔,就送我到利普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