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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邁向成功的途徑並非一帆風順。

聲名並沒有為巴比特一家人帶來期待的社會地位。他們既沒有被邀請加入吐納旺達鄉村俱樂部,也沒有被邀請參加聯盟俱樂部所舉辦的舞會。巴比特本人感到煩躁了,他毫不在意所有那些揮金如土的家夥,不過他太太倒樂意周旋在那些總經理董事長之間。他焦急地等待著大學同班同學的聚餐,跟那些社會領導人,如百萬富翁包商查萊’馬克貝,銀行家馬克斯。卡魯格,工具製造商歐文·泰特,室內時髦裝潢家艾得伯特·道卜生,共度一個親稔熱鬧的夜晚。按理說,他是他們的朋友,如同大學時代一般,當他遇到他們時,他們仍喚他“喬其”,但現在他似乎很少碰到他們了,他們從不邀請他參加他們在皇家住宅區的宅第中的餐宴(有香檳和司膳的侍者)。

這次,在同學會聚餐前,他整個星期想著他們。“現在,可沒有理由不讓我們成為真正的密友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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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所有真正美國人的娛樂和精神的表達方式,1896級的聚餐會完全組織起來了。聚餐委員會如同銷售公司一般策劃著,每周一次發出一份提醒卡:

備忘錄第三號

老友,願意與我們共度聞名的州立大學校友的聚餐嗎?1908級的女校友有百分之六十出席她們的聚會。我們這些男孩可以輸給一群女孩兒嗎?請光臨吧!老友,讓我們真誠地相聚在一起,搞個熱熱鬧鬧的餐會。精美的餐點,簡雅的交談,共享過去歡樂日子中的美好回憶。

晚宴在聯盟俱樂部的私人房間內舉行,俱樂部是一幢昏暗的建築,由三棟矯飾的住屋拚成,入門大廳像儲藏馬鈴薯的地窖,雖然沒有如運動俱樂部般華麗,但巴比特進入大廳仍感到窘困。他向門房點頭,那是一位穿藍色燕尾服,釘著銅鈕扣,傲慢的老式黑人,他昂然踱過大廳,試著使自己看來像一位會員。

有六十人來參加餐會,他們成堆聚在門廳,擠在餐室,電梯的每個角落,他們努力表現出親密與熱誠的模樣,每個人完全以大學時代的姿態展現在別人麵前,好像現有的胡須、禿頂、凸腹全是為了這一夜而做的逗趣的偽裝。他們彼此驚歎說:“你一點也沒變!”對於那些已不複記憶名字的人,則說:“喔,哦,很高興再見到你,老友。你是做——還幹同一行嗎?”

總有人帶頭歡呼,或者唱唱大學時代的曲子,然則聲音逐漸變弱歸於沉寂。盡管他們決意要表現民主,事實上仍舊分成了兩組:穿晚禮服的與穿便服的。巴比特(穿著不折不扣的晚禮服)由這個圈子走到另個圈子,坦白說,他雖然一心向往社交交際,但他仍先尋找保羅·李爾斯林,他發現他獨自一人,看來整潔而沉默。

保羅歎口氣:“我不擅於這類握握手,大嚷說,‘喔,看這是誰來了’之類的事。”

“別胡扯囉,保羅巴士,輕鬆點吧,做個交際家吧!這可是世界上最棒的一群人嘿!嘿,你看來悶悶不樂的。怎麼回事?”

“噢,老問題。跟姞拉又吵架。”

“算了吧!我們一起過去,忘掉自己的煩惱吧。”

他一直要保羅留在身邊,而又朝查萊·馬克貝那邊擠過去,馬克貝正眾星拱月般的站在群眾當中,把他身邊仰慕者的情緒煽得像座火爐。

馬克貝一直是1896級的英雄人物,不隻是足球隊長、鏈球選手,還是個雄辯家,並且屢獲州立大學的獎學金。他就此力爭上遊,攫獲了原屬天頂市最有名的拓荒家族道斯渥茲的建築公司,興建了州議會堂、摩天大廈、火車終點站。他的體格粗壯,但並不顯得遲鈍。他的眼中藏著靜謐的幽默,口齒則靈巧利落,足以威嚇政客,使新聞記者有所忌憚;在他麵前,即使最聰慧的科學家,或最敏銳的藝術家,也感到有所不足,覺得門已有點寒酸。尤其對影響議會的決議,或雇用工業間諜這些方麵,他更顯得十分從容、可愛、令人滿意了。他是個男爵似的人物;是在急速形成的美國上流社會階層中的貴族,地位僅次於高傲的古老家族(在天頂市,所謂老家族是指1840年以前來到鎮上定居的家族);他的力量,又因不受舊有的清教徒傳統中的禁忌和善惡觀念所約束,而益發顯得威勢了。

馬克貝平靜愉悅地周旋在製造商、銀行家、地主、律師以及擁有私人司機去歐洲旅遊的外科醫師之間。巴比特也擠在他們中間,他喜歡馬克貝的笑容,希冀因他的恩寵使自己的社會地位有所提高。與保羅在一起時,他覺得沉穩而能蔭庇人,然則在馬克貝身旁,便覺得自己既怯弱又仰慕對方了。他聽見馬克貝對銀行家馬克斯·卡魯格說,“對的,我們得和傑拉得·道克爵士商謀一下。”巴比特對於貴族式的頭銜有一種民主式的喜愛,他熱衷於這談話的內容了。“你曉得的,馬克斯,他是英國人裏意誌最堅強的人之一,富有得驚人……嘿,嗨,老喬治!馬克斯,你看看喬治·巴比特都要比我來得胖啦!”

主席喊著:“請就座,各位!”

“我們坐過去吧,查萊?”巴比特以輕鬆的語氣招呼馬克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