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的綠燈,在雪地上反映著更深的綠;巡邏的警車正扮演著一出戲劇——來回急馳著似一顆恐慌的心,頂燈轉閃地穿梭在水晶般的街上,駕車的不是司機,而是穿著製服得意洋洋的警察,另一位警察站在後頭台階上小心翼翼地盯守著囚犯。是謀殺犯、竊賊,或是一個偽鈔製造者被逮了呢?

一座聳著尖頂的巨大灰石砌成的教堂;大廳堂內透出蒙淡的燈光,以及唱詩班愉悅的歌聲。雕像滿壁的頂樓閃爍著綠色的水銀燈光。而後,便是市區的萬家燈火了;停泊的汽車的尾燈閃爍著似紅寶石的亮光;電影院白色的拱形入口,似寒冬裏被霜雪覆蓋的洞穴;電氣號誌——似一叢蛇及火焰中的一群小舞男;低廉的樓閣舞廳,粉紅色的燈球和火熱的爵士音樂;中國餐館的燈光,配上繪著櫻花、塔樓及明亮的金黑二色鑲邊的燈籠。簡陋小館子的小而髒的燈。時髦漂亮的購物中心,顯得多彩多姿而寧謐的燈泡,綴飾在水晶物上,襯托出雕琢絢美的櫥窗。街道的另一頭,黑暗中出人意料地亮著一道白光,原來是一個辦公大廈的窗子,有人正加著班,他是為何理由這麼起勁著呢?一個瀕於破產的男人,一個野心勃勃的年輕人,或是一位暴得財富的石油商?

空氣凜冽,街道積雪已深,而在這城市外,巴比特知道,山坡的橡樹和蜿蜒的半融著冰的河川,正是雪花片片。

他熱愛這個城市,感到一種熱戀的不安。生意上的煩憂和廣泛的演說所帶來的疲憊,已經消失無形了;他感到年輕而有勁,他充滿著雄心大誌。做一個像伯吉樂·楊齊,或奧維羅·瓊斯那樣的人,是不夠的。不。“他們是一群粗漢罷了。隻是可愛,他們從來就不懂什麼權謀。”不,他要成為像俄桑那樣的人;優雅強勁、冷酷而有力。

“那才像一回事囉。有個天鵝絨的拳擊手套,就能擊出個重拳,可別讓任何人痛宰你,一直太疏忽我自己的修辭囉。俚語啦、俗語啦,得統統去掉。大學時,我的修辭學可是一級棒的囉。主題是——不管那方麵,不壞就是囉,有夠多這種蠢貨和上流圈子的呆瓜所用的廢話哩。我——哪天,我何不自己搞一家銀行?再說,可讓泰德繼承啊!”

他興高采烈地駕車回家,還對他太太說,他是威廉·華盛頓·俄桑第二,然則她沒有注意到他的話。

3

年輕的肯尼士·史穀特,《擁護者時報》的記者,被聘為詹丹路長老教會主日學校的宣傳員。他每星期花六個小時在這件工作上,而他每星期至少拿了六個小時的鍾點費。他在新聞界有不少朋友,但他不(公開地)讓人知道他是一個宣傳員。他提供一套巧妙誘人的節日,諸如睦鄰與聖經,寓教育於娛樂的班級晚宴,以及祈禱生活之於成功致富的價值。

主日學校采用了巴比特的軍階係統。由於這種精神的革新,使學校欣欣向榮。它並沒有成為天頂市最大的學校——中央衛理公會教堂繼續領先,它所使用的方法被指鹿博士斥責為“不公平、無尊嚴、非美國化的、非紳士的,而且不符基督精神”——然則,指鹿的教堂由第四位升至第二位,上天一定感到歡欣慶幸,或者說,至少在指鹿博士的教堂的上天必是如此,而巴比特獲得更多的讚賞與更高的聲望。

在學校的一般職員中,他已獲上校的高階。在街上,陌生的小男孩朝他敬禮時,他心裏甜滋滋的了;當他聽到自己被喚為“上校”時,他的耳根發熱地泛紅了;而且,如果他沒有去主日學校,僅僅為著過過這種幹癮,那麼無論他身處何處,他也同樣意識到自己如此的身份了。

他對那位宣傳員肯尼士·史穀特特別親稔;他帶他到運動俱樂部午餐,也邀他到家裏晚餐。

如同許多嶄露頭角的年輕人,一麵對他所處的城市尋索一種明顯的滿足,又一麵用酸澀的俚語表達著他們的城市的譏諷,史穀特則又顯得羞澀與寂寞。晚餐中,他那乖巧而營養不良的臉上,綻開著歡笑,他衝口說:“噫,真好啊,巴比特太太,你曉得嗎?能再到你家來晚餐是多麼好啊!”

史穀特和威珞娜兩人一見如故。整個晚上,他們“談論著思想觀念的問題”。他們發現自己都是激進分子。真的,他倆一致同意,所有的共產黨徒都是罪犯;而一些口號隻是胡扯罷了;再說,如果必須實施全球性的裁軍,當然大英帝國和美利堅合眾國應該代表被壓迫的小國家,保持和世界其他國家所有海軍噸位的總和相等的海軍。然則,他們是如此的具有革命性,他們還這麼宣稱(這可激惱了巴比特),總有一天,第三黨一定會給民主黨和共和黨一點顏色瞧瞧的。

告辭時,史穀特和巴比特握了三次手。

巴比特提及他非常欣賞史穀特。

一個星期內,有三家報紙報導,巴比特為宗教作了多少有價值的貢獻,而他們都巧妙地提及威廉·華盛頓·俄桑,暗示他是巴比特的合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