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如同那多霧且充滿懸疑的夜晚,他去探望保羅也一樣的不切實際。未看到保羅前,他穿越發著惡臭石炭酸的監獄走廊,到達一個房間,房內排著薔薇飾紋的淺黃色靠背長椅,正如他孩童時在鞋店所看到的長椅一般。守衛帶保羅進來。灰麻布製服上,保羅臉色蒼白且麵無表情。他怯怯地遵照守衛的命令動作,溫馴地把巴比特帶來的煙草和雜誌拿到守衛那邊檢查。他沒有什麼話說,但還是說了,“哦,我已漸漸習慣。”“我在裁縫部工作,手指被碎片弄傷了。”

巴比特知道,在這籠罩著死亡陰影的地方,保羅是絕望了。而且,他在回家的火車上沉思時,某些屬於他自己的東西似乎也失落了:美好世界中的忠誠與活力的信念,對輿論批評的畏懼,成功的驕傲。他很高興他的妻子離開。他隻承認這點,而不仔細去追究它的對錯,他不在乎了。

2

她的名片上寫著“丹妮絲·朱迪克太太”。巴比特曉得她是一個零售紙商的寡婦。她必定有四十或四十二歲了,然則那天下午他在辦公室裏見到她時,他認為她實際上年輕多了。她來詢問如何租公寓,他帶她離開不夠精練的櫃台小姐。他被她的機靈誘引得恍恍惚惚了。一個苗條的女人,穿一件白點黑色瑞士女裝,看來輕爽又雅致。一項寬大的黑色帽子遮住她的臉。水汪汪的眼睛,柔軟的下巴豐腴得恰到好處,雙頰暈紅暈紅的。過後巴比特懷疑是否她化了妝,不過這種事男人了解得太少了。

她坐著轉動她的紫色陽傘。她的聲調誘人,了無羞怯。“我懷疑是否你能幫我忙?”

“樂觀點吧。”

“我看過許多地方,而——我要一間小公寓,隻要一間臥房,二間也可以,起居室、小廚房和浴室——但是,我要房間是真正有魅力的房子,不是這些肮髒的地方或裏麵弄些俗麗的裝飾燈架的新蓋房子。再說,我不能付過多的錢。我的名字是丹妮絲·朱迪克。”

“我想,可能我就有你所要的房子。你現在願意去看看嗎,現在?”

“好。我有時間。”

新建的卡文笛公寓區裏,巴比特替西得尼·範克史坦因留著一間公寓,然則一想到身邊坐著一位可人的女人,他就把他的朋友範克史坦因忘得一幹二淨了,他以殷勤的口氣說:“我將讓你了解我能為你做什麼!”

他替她拂淨車內座椅上的灰塵,途中兩次冒著生命的危險炫耀他的駕車技術。

“你駕車高明得很哪!”她說。

他喜歡她的聲調。悅耳的韻味且帶一種文化的涵養,不像洛依塔·史旺森那種放肆的嘻笑聲。

他吹牛說:“你曉得,著實有不少人囉,多麼膽小,慢得妨礙了別人。最完全的駕駛者是,曉得怎樣駕駛他車子的人,必要的時候毫不害怕地加速,你說這樣對嗎?”

“喔,說的是!”

“我打賭你開起車來一定也很上道。”

“哦,不——我是說——並不是這樣。當然哪,我們曾有一輛車子——我是說,在我丈夫去世前——我常假裝很能駕車,可是我不認為哪個女人會像男人那樣的開車。”

“唷,現在,的確有一些凶悍的女駕駛囉。”

“喔,當然嘛,這些女人想要模仿男人,還玩高爾夫球等等的,就這樣子糟蹋了她們的容顏和雙手!”

“就是這麼一回事。我從未喜歡過這些男性化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