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下午三點,麥克鍾小姐走進他的私人辦公室,“巴比特先生,一位朱迪克太太的電話——需要人去做些修複的工作,而銷售員都出去了。要不要同她講話?”
“好吧。”
丹妮絲·朱迪克的聲音清晰且愉悅。電話機的黑色聽筒似乎可捕捉些微她生氣蓬勃的意象:一雙有誘惑力的眼睛,雅致筆挺的鼻子,柔和的下巴。
“我是朱迪克太太。記得我嗎?你開車送我到卡文笛公寓,幫我找到如此一間好住家。”
“當然囉!我記得!我能幫你做啥?”
“哦,隻是一件小事——我不知道我是否應該麻煩你,可是門房似乎不能把它修好。你知道,我的公寓位於頂層,今年秋天下了些雨,屋頂就開始漏水了,我會非常感激你,如果——”
“當然囉!我會去你那兒檢查一下。”帶點神經質地說,“你什麼時候在?”
“唔,我每天早上都在。”
“今天下午,一個小時左右後好嗎?”
“好!好的。也許我可請你喝杯茶。我想我該請你,等你忙完這一切後。”
“好極了!我能離開這兒後,將盡快趕到你那裏。”
他沉思著:“現在有個女人,那麼優雅高尚,那麼高尚!‘等你忙完這一切後——請你喝杯茶。’她欣賞這個家夥囉。我是一個呆瓜,不過我可不是一個怎樣壞的家夥,得好好地了解我。我並不像他們所想的那麼呆!”
大罷工已經結束,罷工者失敗了。除了伯吉樂·楊齊似乎少了點熱忱外,巴比特對於他們那個圈子的叛逆並沒有產生明顯的影響。被抨擊的令人窒息的恐懼消失了,然則,一絲異樣的寂寞仍滯留著。現在,他是如此快活,為了證明自己並不是這樣,他在辦公室裏足足混了十五分鍾,看看藍圖,向麥克鍾小姐解釋,史穀特太太的房子要賣更多的錢——得提高詢問價——從七千美元提高到八千五百美元——要麥克鍾小姐複述一下,並把它記在卡片上——史穀特太太的房子——漲價。他處理那些事情時,給人的印象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隻對生意有興趣,他閑逛似的走了出去。他特別花了很長的時間發動車子;踢一踢輪胎,彈掉速度表上的灰塵,鎖緊擋風頭燈。
他輕快地把車子開向貝雷布區,覺得朱迪克太太的存在似地平線上的一盞明燈。楓樹葉子掉下來,沿著柏油街道的排水溝羅列。淡金黃的天色,帶點涼,寧靜適於漫步。巴比特察覺到這是個適於沉思默想的日子,他也注意到貝雷布區的荒涼——木造房子的街弄,汽車房,小商店,雜草叢生的停車場。“需要點刺激的活力囉;需要接觸像朱迪克太太這種人,才能賦予一個地方生機。”他默想著,疾駛過漫長、粗陋而空曠的街道。風吹拂著,帶著一種活力,凜凜冽冽的,在一種激昂滿足的情緒中,他到了丹妮絲·朱迪克的公寓。
她穿著一件黑色飾邊的女裝,裁剪十分適切,套在她美麗的喉嚨,而這喉嚨發出諂媚的聲音稱讚他。她露出一副久經世故的樣子。他瞥見起居室的印花彩布,歎讚說:“天哪,你把這地方弄得真棒!一個伶俐的女人,就曉得怎樣安頓一個家,真不錯!”
“真的喜歡嗎?我真高興!可是嘛,你忽略我了,真可惡。你答應過,有時間要來學跳舞的。”
帶點不安地,“哦,不過那時你並不認真呀!”
“或許沒有。可是你可以試試嘛!”
“好啊。我已來上我的課囉,你最好準備留我下來吃晚餐!”
他們兩個都笑了,當然他不是真的。
“不過,首先我想我最好先看看漏雨的地方。”
她同他爬上公寓的平頂——一個有木板走道的獨立世界,曬衣繩,突出的蓄水池。他用腳趾東探西探一番,試著以他的博聞來加深她的印象,關於銅排水導管的事啦,鉛管的鉛柱環和套管該灌滿銅啦,以及將鍋爐架在杉木上作為屋頂蓄水池的好處。
“房地產的事,你知道得真多!”她讚說。
他保證兩天內把屋頂修好。“你介意我從你的公寓裏借個電話嗎?”他問。
“唉呀,怎會!”
他在遮簷處站了一會兒,俯視著一塊土地,堅實的小平房有著不尋常大的平台,新的公寓房屋,小小的,卻臃腫著斑駁的紅磚和陶瓦飾品。另一邊有座山,山上十條黃土溝,似一道巨大的傷疤。每一公寓房屋後麵,每一住家旁邊,是小小的汽車間。這是一個屬於善良的小市民,舒適、勤勉、老實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