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後,當李長城坐在北京某大廈的辦公室裏回憶少年時代那些牛逼酷帥吊炸天的熱血往事時,我沒有看到期待中的眼神——一種屬於那個時代的雞血般的眼神,而是令人掃興的一句總結:年少輕狂而已!
直到我向他提起江小雅和方青陽時,他才逐漸陷入記憶的潮水,接著是一陣莫名的感傷。
1990年代的蘇北小鎮,所謂“窮山惡水,潑婦刁男”,法製渙散,匪氣衝天,小事靠拳頭大小,大事靠兄弟多少,隻要不出人命,人人都是陳浩南!(電影《古惑仔》裏的大哥)
世風如此,熏得鎮上唯一的一塊淨土——桑陽中學,也充滿著打打殺殺、幫派林立的江湖氣味。
桑陽中學是附近幾個鎮上唯一的高中。當時成績好的初中畢業生,都到縣城讀高中了。其餘成績一般的、家境富裕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和學渣們,通過各種方式彙集到這個學校。
1992年,16歲的少年李長城,帶著還不錯的中考成績和老爹的一聲關照,踏入了桑陽中學。雖然他身形瘦小、皮膚黝黑,但精力過剩、腿腳敏捷,眼裏永遠冒著金光,跟打了雞血一樣。
仰仗父兄在鎮上的威風以及為了兄弟不要命的精神,李長城在桑陽中學的“太子黨”坐穩了第二把交椅。那時,他最大的夢想,就是趕快參加完高考,完成老爹對他的最低要求——混一張高中文憑。之後,他就能過上夢寐以求的生活——在那個隻靠保護費就能養活自己的江湖世界,做一個全職的古惑仔。
當然,那個世界裏,有他更看重的東西——兄弟義氣、江湖豪情,就像《英雄本色》裏的小馬哥、《古惑仔》裏的陳浩南,很MAN的風範!
桑陽中學“太子黨”的名稱,源於幫裏骨幹成員的身份。
老大張風,是鎮長的兒子,真正的太子,周歲17,比其他幾個成員年長一歲,也稍微老成些。張風長的雖不及陳浩南,卻也是英俊瀟灑、一表人才,穿著打扮也是鎮上最時髦的那一款。
老三張雨,是張風的堂弟,他爹是鎮上有名的木材商,富甲桑陽。張雨十六歲就長了一米八的個兒,雖沒練過武術,僅憑讓人仰視的個頭,也能震懾住幾個小混混。
你想,在這方圓不到百裏的桑陽鎮,老張家就牢牢把持政治經濟大局。後來太子黨之所以能迅速壯大,與此不無關係。不管哪朝哪代,“拚爹”都是一樣的。
“太子黨”的老二,就是我們的主人公李長城。他爹雖不是鎮上的軍政大員,卻在那個時代掌握著一種特殊的生殺大權——計劃生育辦主任。他爹是個公正秉直的人,為了祖國的未來,帶領他的手下們恪盡職守、排除萬難,扼殺了數不盡的胎兒。那時流傳下來的一些計劃生育標語,至今聽著還讓人膽寒——“二胎不紮,牆倒屋塌!”“寧添十座墳,不添一個人”“就算血流成河,也不超生一個”。
當然,誰也沒有想到,二十年後國家不但放開了二胎,還鼓勵小青年們晚上多多恩愛、加班造人,目的同樣還是為了祖國的未來。這是後話!
至於老四馬海寶,如果不是長的肥碩可愛、馬屁亂拍的話,僅憑他那個婦聯主任的媽,是混不到這第四把交椅的。當然話說回來,他那張停不下來的嘴也是拜她媽所賜。所謂婦聯主任,主要有兩類工作:一是調解鄰裏糾紛;二是協助計劃生育。調解糾紛就不用說了,必須得能說。協助計劃生育要求就更高了,90年代的農村,想讓農民隻生一個孩子,比登天還難。那時候李宇春還沒出道,沒法給他們講“生男生女都一樣”的生動道理。
初中時代,他們四個就認識了,因為經常在鎮政府食堂混飯吃。所謂物以類聚、臭味相投,他們很快就結成了死黨。
同時,四太子的關係也受父母輩的影響,因為他們也是工作上的親密戰友。那個時代,計劃生育甚至要超過經濟發展工作,作為衡量一個鄉鎮幹部業績的重要指標。張風他爸也最器重李長城他爸和馬海寶他媽。因為計劃生育工作能否做的好,主要依賴計劃辦主任和婦聯主任的幹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