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黃巾之名(五)(1 / 3)

那一夜,陳驀整宿未睡,獨自坐在院內的塊石上,眼神中時而閃過一絲淩厲,但是更多的,卻是迷茫與掙紮。

直到天蒙蒙亮,一陣腳步聲傳來過來,陳驀抬起頭,卻望見唐馨兒捧著一套甲胄盈盈走到自己麵前,甲胄上橫放著陳驀的那柄佩劍,以及一副插著八柄短劍的劍套。

“馨兒……”陳驀抬起頭,有些不知所措地望著唐馨兒。

隻見唐馨兒微微一笑,將手中的物件遞給陳驀,輕聲說道,“去吧……”

陳驀接過甲胄、佩劍以及劍套,用滿帶愧意的目光望著唐馨兒,喃喃說道,“馨兒,我……”

唐馨兒伸出白潔的手指輕輕在陳驀嘴唇上一點,溫柔地說道,“夫君為人如何,妾身如何會不知曉?自當初夫君視奮威將軍職位於無物,攜妾身遠走潁川,妾身便知,夫君並非貪權趨利之人,乃是一位重情重義的豪傑,如今那張素素有難,夫君又豈會無動於衷?”說著,她深情地望著陳驀,喃喃說道,“妾身不想夫君為我所累,兵場凶險,刀劍無眼,妾身隻願夫君此去多加保重,即便是為妾身考慮,也莫要輕身犯險,倘若夫君有何……唉,倘若當真如此,妾身怕也隻能隨夫君而赴九泉……”

“馨兒……”

望著陳驀緊張的目光,唐馨兒莞爾一笑,仔細地幫助穿上甲胄,又幫他幫上劍套,望著陳驀甲胄在身,寶劍在手,她的目光中不禁流露出幾分癡迷,在足足過了半響後,這才輕聲說道,“去吧,夫君,此刻想必城門已經開啟,莫要再耽誤時辰了……”

其實陳驀心中也十分擔憂張素素的安危,聞言點了點頭,隨即望著唐馨兒說道,“那馨兒……”

唐馨兒掩嘴一笑,輕聲說道,“依妾身看來,若是劉辟、龔都兩位大哥得知夫君獨自前往下蔡,必定會趕去相助,介時妾身與他們同行便是……”

陳驀想了想,點了點頭,畢竟劉辟等人或許許許多多的惡習,但卻夠義氣,聽說自己的大哥趕往下蔡,如何會袖手旁觀?

隻是……

“抱歉,馨兒,當初我答應過你從此……”

“唔唔,”唐馨兒微微搖了搖頭,輕聲打斷了陳驀的話,說道,“夫君已經履行了對妾身的承諾,隻是天意如此,要怪,就怪夫君心中仍對那妖女念念不忘……”說著,她故意白了陳驀一眼,好似有些吃味。

倍感尷尬的陳驀訕訕一笑,與唐馨兒對視一眼,兩人心有靈犀地笑了笑。

“那……”牽過了自己的愛馬黑風,陳驀轉頭望著唐馨兒,猶豫說道,“那我走了……”

“等等!”仿佛突然間想起了什麼,唐馨兒蹬蹬蹬跑入房中,隨即捧著一件朱紅色鬥篷又跑了出來,替陳驀披上,低聲說道,“這是這兩天妾身趕工所繡的,手藝不精,又兼時日不夠,有些地方恐怕有些不盡人意,還望夫君莫要嫌棄……”

“……”望著身上那件朱紅色的披風,陳驀心中又感動又愧疚,忽然,他隱約瞧見披風上有幾點嫣紅,心中一愣,一把握住唐馨兒左手,愕然發現她手指上有好幾處針眼。

“馨兒……”

唐馨兒掙紮了幾下,將左手抽了回來,藏在身後,微笑說道,“妾身本就不擅長女工,不礙事的……”

默默地望著唐馨兒良久,陳驀深深吸了口氣,鄭重說道,“為夫答應馨兒,隻要助素素渡過難關,為夫從此不再插手黃巾之事,你我二人從此隱居潁川,可好?”

唐馨兒微微一笑,也不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然而在目送陳驀牽著戰馬走遠時,她才幽幽歎了口氣,帶著幾分苦澀,喃喃說道,“如今正值黃巾蒙難,倘若夫君能順利助張素素度過難關,她又如何會放夫君離開?”

說罷,她搖搖頭,徑直走到內室收拾行囊。

因為她很清楚,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內,她與陳驀將不會有機會再回到潁川……

果然如唐馨兒所料,當晌午過後劉辟、龔都趕來時,聽說陳驀在天明時分匹馬趕往下蔡,當即招呼城內兩百多餘弟兄便要趕去相助。

且不說劉辟、龔都攜張素素徐徐往下蔡趕去,沿途不斷吸收汝南、潁川一帶的相識弟兄,且說陳驀匹馬趕往下蔡。

潁川距離下蔡,路途遙遠何止千裏,憂心張素素安危的陳驀可以說是日行百裏、夜行百裏,日夜兼程、馬不停蹄,這樣高強度的急行,別說陳驀胯下戰馬黑風吃不消,就連陳驀自己也是倍感疲倦。

但是陳驀片刻都不敢歇,畢竟他從劉辟口中得知,如今張素素一路從長安逃到汝南、壽春等地,身旁隻有區區三、四百冀北黃巾,兼之又被壽春太守袁術帶兵圍住三日,水盡糧絕,顯然支撐不了多久。

聽著耳邊呼呼的風聲,陳驀駕馭著胯下黑馬猶如疾風般奔馳在官道之上。

素素……

張素素的笑靨,她輕笑、嬌嗔、撒嬌亦或是慍怒的模樣,逐一在陳驀腦袋中一晃而過,事到如今,陳驀暗暗有些後悔當初因為慪氣而離開了長安、離開了張素素,離開了這位曾經發誓要守護她一生的女子。

陳驀並不熟悉這段曆史,他以為張素素控製了長安偌大地盤後便會相安無事,再者,張素素她那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樣子,陳驀實在是無法忍受,他無法承受在短短一年左右,當初清純可人的素素竟然變成了如今這幅模樣。

但即便如此,陳驀仍然無法割舍這段情絮,因為對他而言,張素素是一位很特別的女子……

素素……

“嘻嘻,你是我營內的士卒麼?這是你掉的吧?掉在地上有些髒了,不過吹吹就好了,呐,好了,給你……”

素素……

“餓了吧,快吃吧……營內那些將軍們真是的,又不是你讓波帥受傷的,憑什麼把你關在枷牢裏……要不我去和二伯說說,讓他們把你放出來?”

素素……

“不要丟下我,小驀,我怕黑……我寧可死也不要一個人……不要,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素素……

“那我們說好咯,小驀不能讓人傷到素素……如果事情真的到了無法挽回的時候,素素也希望能死在小驀手中……全天下,隻有小驀能殺張素素……”

素素!

回想起當初的誓言,陳驀的眼神漸漸便地凜冽起來,甚至,眼神中隱隱泛起幾分凶芒,連帶著渾身上下的那摻雜著濃重殺意的戾氣也劇烈翻滾起來。

“駕!駕!駕!”

如此急行了整整四天,陳驀終於抵達了下蔡地域。

難以想象,潁川據下蔡那何止千裏的路程,陳驀竟然隻用了四日,這何止是神速?

神乎其神!

沿途向當地幾名鄉民問明的方向,得知下蔡近在眼前,陳驀這才翻身下馬,癱倒在潁水河畔,勉強用手舀了一些水喝,隨即躺在地上大口喘氣,四天四夜未曾合眼的眼的他,眼睛早已布滿了血絲,雙目充血,模樣很是嚇人,至少被他喊住問話的鄉民一個個連大氣都不敢喘。

喘了幾口氣後,陳驀勉強站了起來,從戰馬上的行囊中拿出一塊牛皮,在潁水中取了一些水給自己的戰馬,隨後又取出了一些豆子喂它,直到所有事物完畢,陳驀才從行囊中摸出兩個幹燥開裂的饃饃,就著河水吃著。

畢竟對武人而言,戰馬要比自己重要地多,就拿如今的陳驀來說,要不是那匹黑馬,他如何能在短短四日從潁川趕到下蔡。

估摸休息了短短一刻左右,陳驀艱難咽下最後一口幹饃,隨即站了起來,走到戰馬身旁,撫摸著站麼黑風的腦袋,低聲說道,“對不住了,夥計,眼下還不是歇息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