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對方忽然岔開話題,賈詡有些疑惑,猶豫一下,正色說道,“不外乎天災人禍!”
“詳細言之!”
賈詡皺眉望著背對著自己的儒士,雖然看似瘦弱,卻仿佛隱隱帶有天地之威,想了想,賈詡沉聲說道,“大漢連年幹旱,糧穀難充,又兼朝廷苛捐雜稅過重,是故人心不穩,盜賊四起、叛亂叢生……”
“善!”儒士輕笑一聲,繼續問道,“既如此,首惡在天災耶?在朝廷耶?”
賈詡聞言皺了皺眉,好似意識到了什麼,冷笑說道,“自然在朝廷!天災乃天禍,無從避免,然而朝廷卻不思補救,猶那般橫征暴斂,天子愚昧不識忠邪,百官碌碌不體民眾,又兼朝中小人當道,似這等朝廷,何益於天下?何益於世間?詡甚是不明,你為何處處包庇,難道僅僅因為大漢乃天下正統?”
儒士聞言默默歎了口氣,正色說道,“天有其律,諸事皆有緣法,日月潛息、四時更替、幽冥之間,萬物已循因緣,是謂天道……朝代更替亦遵其理。況一飲一啄,豈莫非前定乎?”
“少給我扯什麼宿命!”賈詡似乎顯得有些激動,望著那儒士激憤說道,“難道我賈家一門一百三十六口人,合該做此亂世之犧牲乎?”
儒士默然不語,然後待賈詡情緒稍稍平複一些後,他又忽然問道,“文和,你曾經對我言道,亂天下者,其罪在天子、百官也!嗬,今日我且問你,孰人其罪更甚耶?”
賈詡聽罷一愣,事到如今,他豈會不知眼前這人是在說服自己,尤其是那句“孰人其罪更甚耶”,叫賈詡有些難以抉擇,其實他也清楚,天下之所以落到如此地步,無非是因為朝中宵小逆臣當道,但是要知道,如果他回答“不在天子、乃在百官”,那麼就意味著自己再沒有痛恨大漢正統的理由,因此,他沉默了。
正如賈詡所想的那樣,儒士輕歎一口氣,幽幽說道,“君權為神所授,故稱帝王為天子,然天子亦不過凡人,耳聞不過百尺、目視難及京畿,況千裏之外乎?況萬疆國土乎?其耳聞、其所見,皆來自於百官秉承,是故,古人有言,天子愚昧然百官賢明,則天下依舊天下,山河依舊山河;倘若天子賢明,然朝中小人當道,即便是堯、舜、禹、湯,亦難有絲毫作為,文和意下如何?”
那句句在理的話語,即便是賈詡心中不願承認,也隻得點了點頭。
“兄所言極是……”
儒士詭秘一笑,忽然意有所指地說道,“隻不過文和啊,何以朝中小人當道呢?”
賈詡撇嘴冷笑一聲,下意識說道,“不外乎天下士子自詡潔身自好,不願應詔為天子……”正說著,他好似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連忙改口,說道,“不外乎天子愚昧不識奸邪,錯信小人罷了!”說罷,他有些心虛地望了一眼那儒士。
隻見那儒士微微一笑,戲謔說道,“是極!天下士子受儒學中庸理念所熏陶,寧可揚名於野,粗衣素食,亦不願應詔入朝,恐傷名德,致使天子周身無人可用,文和啊,你說是與不是?”
賈詡露出幾分訕訕之色,勉強地應了一聲。
有些意外,在陳驀麵前自若從容,幾番噎得他難以還嘴的賈詡,如今麵對著這位儒士卻似乎有些力不從心。
“其實啊,朝中又豈會一名賢良也無?隻不過是似文和獨力難支罷了,此等情況下,即便是你賈文和,胸有萬般算計,恐怕也難有甚作為……”說著,那位儒士詭秘地一笑。
而這時的賈詡見自己從始至終都被好友壓製著,心中本來就有些不渝,聞言更是無名火起,下意識辯道,“那可不見得!”然而剛說完,他忽然意識到了幾分不妙。
果然,正如賈詡所想的那樣,那位儒士深深望了一眼他,輕笑說道,“當真?”
望著對方眼中的笑意,賈詡心中暗惱,卻又不好反口食言,隻好含糊應了一聲,隨即有些不渝地說道,“說了這麼多,無非是要詡去輔助那劉協,是也不是?”
那位儒士輕笑著搖了搖頭,回過身來,指了指賈詡手中的手中那塊被白色手絹所包著的肉脯,輕笑說道,“至於此事,文和不是早就做出回覆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