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一過去,李亞東漸漸地多出一個煩惱——他的錢實在太多了,不知道該往哪裏藏。
這年頭可沒有日後的五十、一百的大額鈔票,人民幣最高麵值是十元的大團結,最麵值是一分的黃車。而賣烤鴨所得幾乎全是毛票子,十塊錢能有一大摞,更別提他現在足有三四百塊。
他的房間幾乎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除了一張木板床、外加一個長條桌,其他什麼都沒有,大夏的床上明顯也沒有被褥。床底下有一個夜壺,已經好多年沒用了,那是他唯一能藏錢的地方,不過現在已經塞得滿滿當當。
他甚至有種想跟他娘攤牌的衝動,好處顯而易見,這些錢可以直接交到他娘手上,也不用挖空心思找地方藏了,代價就是他的暑期賺錢生涯大概也就到此為止了。
最後完全是出於不想接下來的日子太過無聊的想法,李亞東轉變了一下思路,決定以後的錢幹脆放在張春喜那裏,反正他家裏也沒啥秘密了。
清晨剛吃過早飯,李亞東正坐在門外跟他四姐拉著家常,忽然聽到村口傳來一陣富有節奏的“咚咚”聲,起身跳腳一望,原來村裏來了個貨擔郎,有些地方也稱作“換糖人。”
李亞東倒是沒啥感覺,頂多勾起了一些回憶,大約兩千年之後,這種人幾乎就消失匿跡了。而李冬梅卻是心頭一喜,忙不迭的就要跑過去看,李亞東也隻好跟了過去。
和他們一樣的大有人在,村裏的孩子最積極,有的手裏頭捧著飯碗就跑了出來,十幾個毛頭子往泥巴路上一橫,直接將人家貨擔郎擋在了村口,硬是進不了村。
貨擔郎挑著兩個籮筐,筐口上麵各有一個正方形的木頭盒子,左邊裝著硬邦邦的麥芽糖,右邊盒子則要講究得多,裏麵被分隔出來很多格子,裝著各種各樣精巧的玩意兒,還用一個玻璃麵板給罩住了。
屁孩的眼神基本都被雪白的麥芽糖所吸引,倒也有兩個女娃娃盯著玻璃盒裏漂亮的玩意兒一陣豔羨。李冬梅跟她們一樣,愛美是女孩子的性,不分年齡層次,不分貧窮貴賤,在美麗麵前很多東西都會黯然失色。
“看看哈,有好吃的糖坨子,有裹布的橡皮繩,有彩色的發卡子,有帶芯的玻璃珠,還有各種各樣的漂亮紐扣。喜歡的話就去家裏找找看,有什麼廢銅爛鐵、雞毛鴨毛都能拿來換。”
貨擔郎橫豎是做買賣,見有人圍觀就順勢卸下擔子介紹起來。當然,他這話的時候更多的是望著在場兩個大人。
隻是過好一會兒後,大家一點動靜都沒有,哈喇子快掉到地上的屁孩們並非不想換,而是家裏實在沒有可以換的東西,這又不是臘月過年,家裏哪有雞毛鴨毛啊?至於廢銅爛鐵就不必指望了,就算有,家裏大人也不會同意拿來換糖。
“這……這個要怎麼換?我家前段時間剛宰了一隻雞。”李冬梅相中了一個大紅色的塑料發卡子,以她的性格能自作主張的問話,顯然喜歡得緊。
“一隻雞的毛?”貨擔郎原本還以為來了生意,的激動了一把,可聽到隻有這麼點雞毛後,頭搖得像手裏的撥浪鼓一樣,“那可換不了這個發卡子,頂多換根巴掌長的橡皮繩。”
一句話完後,約莫感覺這波生意不太靠譜,就順勢挑起貨擔準備進村去。
“等等。”李亞東猶豫了一下,終究沒能忍住,實在是見不得四姐失落的眼神,“家裏沒這麼多雞毛,收錢不?”
“錢?收啊!”貨擔郎腳步微頓,笑眯眯的望向李亞東,問道:“兄弟真要用錢買?”
今時不比以往,以往不敢收錢那是怕按上一個投資倒把的罪名,但現在風向變了,做買賣的比比皆是,多他一個不多。他倒是巴不得大家都直接掏錢買,省得他倒騰來倒騰去。
“那行,這個發卡子我要……”
“東!”李亞東一句話還沒完,就被李冬梅扯住了胳膊,“可不敢亂花錢啊。”
“姐,這咋叫亂花錢呢,你不是喜歡嗎,我買來送給你。”李亞東笑嗬嗬的回道。
“我……我不要,你有錢你自己留著。”李冬梅幹脆撇過頭去,不去看貨擔,態度十分堅決。
家裏條件她是清楚的,弟弟就快上大學了,用錢的地方多了去,她娘現在恨不得一個子兒掰成兩半來用,她這麼能在這個節骨眼上給家裏增加負擔呢?
“我……兄弟,還買嗎?”貨擔郎有點緊張,這樣掏現錢的買賣一年到頭都碰不上幾次,他可不想錯過。
“買,你等等。”
李亞東看了他一眼後就不再理會,拍著李冬梅的手道:“姐,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我有錢,有好多好多錢,上學的路費早就攢夠了,你就別瞎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