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自己在活著嗎?要是有人問你這樣的問題,你一定會覺得他很不正常,沒有一個正常的人會這樣問,也沒有誰會在聽到這樣的問題之後會當真,你覺得你過著的你自己的生活嗎,這又是一個乍聽之下很沒有必要的問題,卻不是不能去想的問題。
這個問題確實不能去想,想的多了就會引起不少的疑惑,自己過的生活自然是自己的,這不會有任何不對的地方,可是該怎麼去證明呢,這是無法證明的,也不需要去證明的,不去想就會得到這樣的答案,去想了問題就不一樣了。
張海武一直都在想這個問題,此刻他除了想些無聊的,也不能幹什麼了,張海武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老了,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他的眼睛已經不是那麼清楚,耳朵也不是很靈了,就是年輕時最好的記憶,此刻也已經開始混亂了,張海武這輩子挺幸福的,和秀芝成婚之後,他的生意做的很好,積攢了一些錢,雖然不能算是大富大貴,兩人養老已經不成問題了。
在當今這個時代,像張海武這樣的人,一定生活的很滋潤,至少應該有一處大的宅院,有幾個使喚丫頭,什麼事情都不用操心,隻要一句話不管是吃的還是穿的都會被放在眼前,要是他高興的話,吃飯的時候都不用動手,每天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聽聽戲,看看稀罕事,和兒孫講一下年輕時候的那些境遇,大戶人家都是這樣過的。
張海武有這樣的資本,他並沒有這樣去做,他應該有一處大院子,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有的去過了,好像有人在照顧,張海武記得是這樣的,他沒有一個丫鬟,到現在為止,照顧他就隻有秀芝,秀芝完全沒有任何抱怨的意思,大概也是由於年紀大的緣故,秀芝最近做事有些模糊,有時候叫上好幾句都不回話,張海武很喜歡這種感覺,老了總想要和別人說說話,他能說上話的就隻有秀芝了。
兩人相濡以沫幾十年,有一段時間總感覺話已經說完了,彼此之間隻要一個眼神也就明白了,完全不需要任何言語,那個時候張海武總是在忙,到底在忙些什麼已經不記得了,張海武沒有兒子,也沒有孫子,至於原因他已經記得不是很清楚了,或許是刻意為之的,有好像是秀芝不能生養,所有的這些事情總是迷迷糊糊的,似乎發生過,又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她們住的院子有些偏僻,很少能看到行人,這樣倒也是安靜,院子被秀芝收拾的很幹淨,幾十年來一直都這麼幹淨,好像從來都沒有有過一片葉子,院子正中間有幾個板凳,坐在這裏能曬到太陽,也能看到很遠的地方,張海武已經坐了很長時間,時不時的往遠處看一眼,這個動作好像完全不受他控製一樣。
“老婆子,今天我們吃什麼呢?”張海武並不餓,隻是覺得應該到吃飯的時候了,沒有人回應,張海武往後看了看,堂屋的門開著, 看不到秀芝的身影,能聽到裏麵有動靜。
“老婆子我們今天吃什麼飯?”張海武又加大了聲音說了一句,依然沒有誰回應,張海武扭著頭,這個姿勢很不舒服,他想要站起來動了動身子又停了下來。
“你個老婆子,我問今天吃什麼飯,我餓了。”張海武聲音更大,一時說的有些快,忍不住咳嗽了一下,秀芝從裏麵走出來,手裏拿著掃把,秀芝的臉色有些不好,瞪了張海武一眼,張海武立刻就笑了起來道:“行了,行了,你收拾那麼幹淨幹什麼,這裏就隻有我們兩個人,沒有其他人的,我們都是要入土的人,還在意這些土嗎?”
秀芝放下掃把走了出來道:“你餓了,才剛吃過飯你就餓了,早上讓你多吃一些不吃,現在又餓了,你是不是覺得我還和以前一樣,做什麼都不費力氣,我也老了。”秀芝走到張海武跟前,就要坐下,張海武伸手去扶她說他也不是很餓,隻是覺得應該吃飯了。
張海武說著看了一眼太陽,時間確實還有些早,立刻就又道:“不做飯是就不做,我們說說話,這裏就我們兩個人,你要是搭理我,我覺得挺無聊的。”
秀芝重重的放下茶杯道:“你無聊,你無聊能怪得了別人,哪個人像你這樣,明明有錢,還要在這裏受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要是有一天來了個妖怪, 我們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張海武笑了起來說這個世界哪裏有妖怪,就是真的有妖怪,也不是吃她們的,她們沒有什麼油水,秀芝朝著遠方看了看問張海武等來要等的人沒有,張海武一愣忽然想了起來道:“你說奇怪不奇怪,我總覺得會有人來找我們,這不是一天兩天的想法,已經很多天了,到底會是什麼人呢?”
張海武一副很認真思考的樣子,秀芝讓他不要想了,不會有人來找他的,自從父母死後她們就沒有親戚了,至於那些朋友,也都早都不來往了,沒有誰會來找他的,張海武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她們已經去世很多年了,那個時候他剛和秀芝成婚不久,父母就這樣走了,他當時是非常痛苦的,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就是父母走的時候沒有任何痛苦,她們是無疾而終的,這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張海武問秀芝還記得不記得她們剛結婚的時候,那一天也是很熱鬧的,秀芝微微一笑,秀芝的臉上已經滿是皺紋,隻有眼睛還充滿神采,秀芝說她們的婚禮應該是最不熱鬧的,她們本來就沒有多少親戚,又沒有去請人,好像就隻有她們一家人在一起吃個飯就好了,張海武有些不好意思說有些委屈秀芝了,還問秀芝後悔不後悔嫁給他。
秀芝再次瞪了張海武一眼道:“我後悔,後悔又什麼用呢,已經那麼長的時間了,難道我還能重新來一次不成,要真的能那樣的話,我還真的要嚐試一下,畢竟不能就是這樣白活一回。”秀芝繃著臉,還是能聽出來她是很高興的,張海武說她們就隻是凡人,要是能重來的話也就不是凡人了,而是神仙,神仙有那樣的本事,她們可不行。
秀芝笑了起來道:“還說你沒有糊塗,剛才你還說沒有妖怪,沒有妖怪哪裏來的神仙,你已經老了,不得不承認你已經老了。”秀芝說著站起來,慢慢的走到屋子裏去,繼續掃她的地,看著秀芝的背影,張海武覺得很幸福,這一輩子也沒有什麼遺憾了,能做的也就是等死,她們都老了,老的什麼都做不了,甚至連曬太陽都不能那麼長的時間。
張海武並不後悔這輩子做的那些事情,他覺得很幸福,雖然有些遺憾,人生本來就不是十全十美的,多少都是有些不完全的,能活著已經很好了,張海武想著要是此刻死了也沒有什麼,張海武再次抬頭看了看遠方,還是覺得那裏有人要來,那裏除了樹木什麼都沒有,張海武低頭,苦笑一下自語道:“哪裏有人,怎麼會有人呢,這裏就隻有我們,隻有我們也就足夠了。”
張海武並沒有注意到,就在他低頭的瞬間,那個他看的地方出現了一個身影,一個年輕人,很英俊的年輕人,這人本來還在慢慢的走,看到張海武院子的一瞬間,加快了腳步,這人的速度很快,眨眼就到了張海武的門前,這人就是咼沐,咼沐對著張海武行了一下禮道:“老人家,我能在這裏歇歇腳嗎?”
張海武並沒有立刻就抬起頭來,他在想自己的事情,根本就沒有聽到,還是秀芝從屋子出來,邊往院子裏走,邊笑道:“可以,可以,怎麼不可以呢?”張海武這才抬頭,隻是他沒有去看咼沐,而是回頭看了一眼秀芝,笑了笑問她怎麼又出來了,秀芝給張海武使了一個眼色,張海武一愣,猛然轉頭,咼沐已經走到離他很近的地方,張海武一驚站了起來。
張海武沒有說什麼,隻是直盯盯的看著咼沐,張海武的神情是如此的嚴肅,就好像要把咼沐給看穿一樣,秀芝走到張海武身邊,給咼沐讓座,讓他坐下來,用胳膊碰了一下張海武,張海武立刻就問咼沐是誰,來這裏做什麼,咼沐還沒有坐下,忙回答說他就是一個做生意的,來到這裏一時找不到客棧,看到這有個屋子,就來了,張海武再次打量咼沐而後問到他們認識嗎。
咼沐微微一笑道:“此刻我們應該不認識,老人家認識我嗎?”張海武下意識的搖搖頭說一時想不起來了,秀芝拍了一下張海武,對著咼沐笑道:“我們這裏很少有其他人,也很少見到人,他正在想自己的事情你不用理會他,你先坐著,我一會給你做些的飯,出門在外不容易,不能餓著。”咼沐忙說不好意思,秀芝說沒有什麼,不用跟她們客氣。
秀芝再次回到屋子裏去,張海武還在看著咼沐,咼沐問有什麼不對嗎,張海武道:“我也不知道,我總覺得有些恍惚,可是又不知道恍惚的是什麼,不瞞你說,我要是覺得最近有人要找我,似乎找我要什麼,又實在想不起來要什麼。”咼沐說要是想不起來的就不要想了,張海武笑了起來,之後和咼沐說起了閑話,張海武很欽佩咼沐,這麼小的年紀就出來做生意,比著他那個時候還要厲害。
咼沐問張海武什麼時候開始做生意的,張海武笑了起來說那已經很早了,沒有成婚之前就開始做,成婚之後就又做,不知道多少年了,咼沐問張海武,除了做生意,其他的就沒有做過什麼嗎,張海武想了一下搖搖頭道:“其他的倒也沒有做過什麼,想不起來,我已經老了,老了很多事情都已經忘了,忘了就再也想不起來了。”
咼沐說想不起來有時候也是好事,畢竟所經曆的事情未必就都是好事,有些壞的事情忘記了也就忘記了, 忘記了反而是好的,張海武讓咼沐不要這樣想,不管經曆什麼,對自己的成長都是一種好事,人活在世上怎麼能一帆風順的,總是要遇到一些劫難呢,不能那麼容易就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