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抬舉自己了。他多希望能從對方的嘴裏聽到這句話。可舒瑾別有用意的笑了笑,沒有反駁。壽喜頓時感覺自己的頭發都要豎起來了。
“我好些年沒來京城,不介意帶我去逛逛?”沒想到說的竟是這句話,而口氣也客氣得全然不像天祿城的少主。
壽喜呆了會。能搖頭麼?
唉。性命比自尊來得重要。
秦三站在遠處,隻瞧得見少爺與那豔麗少年親密得讓讓人麵紅耳赤的舉動,滿心焦急,想要衝過去,可身子在跨出一步的時候,就凍僵在了原地。
把少爺環在手臂中的少年隻是微微側頭,那雙眼睛帶著懾人的寒意便掃了過來。殘忍冷酷的眼神讓秦三渾身雞皮疙瘩。
少爺,你究竟惹上了什麼樣的人?
舒瑾又看回壽喜,對方正低著頭煩惱該如何解決問題,他頓時笑開:“何必煩惱,隻要先從我們第一次見麵的地方逛起便可。”
壽喜愕然。挽月樓?
他是真不知道舒瑾怎麼想。
當挽月樓的青弘姑娘看到他時,驚愕神情和質問的眼神都讓壽喜有苦說不出。青弘記得當年那名競價的少年模樣,自然會對兩人如今這般親近而感到詫異。
你叫壽喜怎麼解釋?複雜詭異莫名其妙的發展,就連他自己都匪夷所思。躲不過青弘的盤問,壽喜狼狽的拉著舒瑾逃出了挽月樓。
舒瑾卻毫不在意他人打量的眼光,一舉一動,皆像個尋常的富家少年。
隻是,這假象沒維持多久。兩個漂亮的少年一出現在街道上,無人能忽視。自然也少不了那些色向膽邊生的惡人。
壽喜還來不及阻止,那兩名前來調戲的壯漢立刻遭到了報應,血淋淋的手臂飛到一旁,伴隨著他們殺豬般的慘叫。
“廢物。”冷冽的眼神,一如初次見麵。
壽喜歎了口氣。幸好這裏是無人的小巷,否則要讓官府的人看到這場麵,真不知該如何收拾。要讓那些中原正道知道天祿城的少主就在這裏,更是麻煩至極。
可天總不從人願。
微小的抽氣聲在巷子裏突兀的響起,壽喜猛地轉過頭,卻見一藍袍男子就站在不遠處,用扇子擋住自己的嘴,略顯詫異。
壽喜微微張大了嘴,脫口而出:“蘇,蘇大爺……”
少了個“少”字。
可他並非是蘇老爺,而是蘇家大少爺,蘇念清。
可蘇大少爺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舒瑾聽到這稱呼,也看過去。
雖說同是蘇家人,可這蘇念清比起漂亮得有些過火的蘇映梓,顯得過於平淡。也許是長年做文職的關係,他身上有著一種溫潤的儒雅之氣。
“壽喜?”蘇念清這才看清前麵的人,更是詫異。再看看地麵上血淋淋的痕跡,不由搖頭:“這裏可是天子腳下……”
“哼,酸書生。”舒瑾打斷他的話,嘲諷的笑道。
壽喜急忙解釋道:“不,我們是迫不得已,方才……”“解釋什麼,他有本事就把我押送官府。”舒瑾瞥了蘇念清一眼,明顯在挑釁。
他生平最看不起的,除了色鬼,便是書生,偏偏這人一股子書卷氣,不殺了他,已算是寬容。
壽喜看看不屑的舒瑾,又看看還不是很了解情況的蘇念清,咬牙,跺腳:“唉,念清哥您就裝作沒看見,拜托了!”說著,拉著舒瑾的袖子就要將他往別處拉。
卻不想在下一刻被人揪住領子,半吊在空中。
“乖壽喜,你的臉上還有血跡,要出去了可是會嚇壞別人的。”蘇念清溫文的笑容出現在眼前,沒等他反應過來,臉上就已感覺到被手絹擦過。
壽喜愣愣的看著他把手絹放回懷裏,半天,才點頭作謝。
他沒怎麼跟蘇念清打過交道。這個永遠笑得溫和的大少爺總讓人看不到底。他想起蘇映梓曾說過,蘇家最難懂的人不是爹,而是大哥。
壽喜今天第一次深刻理解了這句話。
而一直沒做聲的舒瑾則盯著那身遠去的藍袍,若有所思。
醉翁之意不在酒,因而兩人兩手空空的回到呂家也是自然的事。壽喜才剛踏入家門,一個茶托從臉頰便擦過,還沒來得及驚嚇,壽喜就已“哎呀”了一聲,迅速地跑過去,狗腿地開始倒茶端水。“蘇大爺,什麼風把您吹來了?”臉上賠笑,心裏卻苦得很。
他呂壽喜上輩子作了什麼孽,竟要對這兩人畢恭畢敬。唉……
座上貴賓瞪著他,惱火不已。雖然事後知道這家夥並非主動離開,可連封信都沒寫過來,絲毫沒有記掛著自己的意思!
“蘇三少爺還未洗塵便來探望呂壽喜麼?可真值得敬佩。”舒瑾笑著走近,蘇映梓一瞧見他,眼神更是惱怒。
這個笨蛋!
壽喜不敢看他,五官都苦成了一團:這種不速之客他怎麼請得走啊?
“舒公子可真有閑情。”蘇映梓冷笑。
“自然比不上治水歸來的蘇三少爺。”
“不敢當,殺人的手法我還要請教少主您。”
“何必請教?刀刃一抹,什麼都解決了。”
眼見著話題往越來越危險的方向發展,壽喜急忙□□去:“咳咳,那個……舒少主今日下榻於何處?我派人送些上好的……”
“難道不是你家麼?”舒瑾看他,似乎是理所當然。
壽喜一怔。
“呂家不比客棧舒服麼?”
那是當然。壽喜可驕傲不起來,隻能苦笑著點頭。“那,那我讓三叔……”
“蘇家比起呂家不是更勝一籌?”蘇映梓打斷他的話,挑釁的看著舒瑾。舒瑾也看他,兩人看似客氣,內裏卻暗潮洶湧,直把夾在中間的壽喜嚇得渾身冷汗。
哎呀呀……他是不是該立刻跑掉比較好?
“打攪蘇家不太好吧?畢竟我跟蘇少爺您的交情來得沒有壽喜深,不是?”意有所指的笑容讓壽喜都快哭了,“況且我來京城,就是為了找壽喜,要離開了他,那有什麼意思?”
你跟這混蛋能有什麼交情?蘇映梓惡狠狠的笑著。
“呂家畢竟沒有蘇家寬敞舒適,我也會多抽時間去陪陪您的,這樣可好?”壽喜在某人的瞪視下,苦笑道。
舒瑾看他,冷哼一聲,竟然沒有拒絕:“……好吧。”
壽喜大鬆一口氣,回頭瞄了眼蘇映梓,發現那雙眼睛正死死的瞪著自己,急忙又低下了頭。他是心虛。他反省還不行麼?
好不容易送走兩個明爭暗鬥的人,壽喜癱坐在椅子上,重重的歎了口氣。
一直躲在角落裏偷看的秦三與順兒立刻跑了出來,一臉擔憂:“少爺,這人是誰啊?”看這態勢,分明是對少爺有點意思,可,可他們好不容易從蘇映梓手上奪回少爺,如今又要麵對一個敵人,而且還是一個令人畏懼的敵人,這下可怎麼辦好?
壽喜側頭看這爺倆,扁了嘴:“別想著趕走他,一個不小心,我可保不住你們的腦袋。”
爺孫倆頓時白了臉。
“少爺您怎麼會……”
“哀傷往事莫要再提。”壽喜朝天幹笑三聲,決定徹徹底底的遺棄曾經被某人強吻過的記憶。
他隻是呂壽喜,與江湖毫無瓜葛的商人呂壽喜。
秦三盯著瞬間如釋重負的少爺,再度煩惱起如何把少爺導入正軌。
魔教少主似乎天生就是個破壞狂,加上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蘇映梓,這方圓十裏恐怕就沒有安寧的日子了。
果然,蘇家第二日便開始大亂起來。
並非雞飛狗跳,而是所有人都掉了下巴,站在那裏,看著三少爺跟蘇老爺大眼瞪小眼。
桀驁不馴的三少爺背後護著一個豔麗的少年,少年笑得得意。
三少爺跟老爺吵架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情,蘇老爺疼愛這個麼子,從來都隻是象征性的氣上那麼一會兒,可這次不同了,蘇老爺幾乎是暴跳如雷,怒吼著讓這個逆子跪著來見自己。喝,這陣勢,嚇壞了所有人。
當然,除了蘇映梓本人。
威嚴的蘇老爺要板起臉來,連彌勒佛都會收起笑容,可對上蘇映梓,卻是屁用不頂。這個備受疼愛的麼子反倒理直氣壯的回視著他,連大氣都不喘。
“你,你說……你昨晚做了什麼好事?”反倒是蘇老爺氣得說不順話。
“你不都聽說了麼?”他冷笑,掃過一旁通風報信的小廝,對方心虛地縮了縮頭。
“你給我自己說!”這臭小子!
他挑眉:“說還不如做。”說著,拉過舒瑾,臉迅速的靠了過去!
“映梓!”一把扇子隔在兩個少年之間,免去了蘇老爺受刺激的可能。
舒瑾抬頭,盯著阻止的人看了一會,勾起豔麗的笑容。“不願看到?”
蘇念清隻是歎氣,苦笑著搖頭:“這事,還是在私下做比較好。”
這話還是刺激到了蘇老爺,他猛一拍桌,怒喝道:“什麼私下!這種事根本就不該存在!男人與男人……這成何體統!”話是這麼說,所有人都瞧見了他眼角那點點淚花。
可不是麼,最疼愛的麼子,卻淪落到跟男人混在一起。不能成家,不能傳代,這比什麼都煎熬一個父親。
所有人都知道,三少爺昨日下午帶回了個漂亮得有些妖冶的少年,到了晚上,房中就傳出一陣陣曖昧不明的聲音。偷聽的小廝靠過去,才聽清那分明是喘息聲,低呼聲。
這,這,這……再怎麼想,也不會是正常的關係吧?!
傳到了蘇老爺耳中,能不令他震怒麼?
更何況,真正看到這個少年後,閱人無數的蘇老爺怎麼會看不懂少年眼中那抹掩不去的殘忍與冷漠?這種人,怎麼可以與他的麼子混在一起!
蘇映梓無動於衷:“我隻喜歡男人。”
一句話,把蘇老爺噎得說不出話來。蘇念清收回扇子,好心的替自己的爹親順氣。“這也是改不了的事,不是麼?”他這麼安慰自己的爹親。
可這哪叫安慰,分明就是雪上加霜!蘇老爺瞪著笑眯眯的大兒子:“你也不教訓教訓一下你弟弟!”
蘇念清笑得無辜:“我常留在宮中抽身不得,弟弟的事,我也實在沒時間管教。”兩袖清風,責任甩得一幹二淨。
這兩個臭小子!蘇老爺氣不打一處來。
說,你們是怎麼認識的?”解決問題要從源頭開始。
“無可奉告。”忤逆子徹底打斷他的計劃。
“你!”如果蘇老爺有兩撇胡子,恐怕此時比張飛還要翹。
未免父親下不來台,蘇念清很是好心的柔聲勸著自己的寶貝弟弟:“映梓,爹對你的關心你是知道的,何必讓他老人家氣成這樣,他年紀也大了,你就順從兩天……”“蘇念清!”這樣的安慰你還不如不說!蘇老爺氣得臉盤扭曲,這大兒子,分明就是在說自己時日無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