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金陵邂逅疑故人(1 / 3)

二更天。

下弦月。

月光顯得有些昏暗,棲霞山成了一座碩大無比的暗影。

棲霞寺一片寂靜,萬籟無聲。

驀地大雄寶殿前的大天並中,忽然如風飄落葉,悄無聲息地瀉落七八條人影。

當前一個像是領頭之人,身形苗條,頭包黑娟,是個黑衣女子,她手中拿著一條大紅手帕,向身後輕輕一揮。

她身後是七個黑衣大漢。

立即迅速地在大天井中四散開來,列成了一座北鬥陣式。

“阿彌陀佛!”一聲佛號忽然響起,接著緩步走出一個灰衣僧人,雙掌合十,緩緩的道:“諸位夜蒞本寺,不知所為何來?”

站在前麵北鬥陣式的黑衣女子“咯咯”一聲嬌笑,脆聲說道:“大師父,奴家是找老方丈來的,麻煩你去請他出來答話!”

灰衣僧人麵色凝重,徐徐說道:“貧僧廣慧,職司本寺知客,女施主有何見教,和貧僧說也是一樣!”

黑衣女子雖在黑夜之中,但一雙眼波,還是亮晶晶的發光,斜瞟了廣慧一眼,嬌聲道:“原來是知客大師,奴家失敬了,隻是奴家來見老方丈,有要事奉商,大師傅……”

廣慧道:“貧僧怎麼了?女施主之意,可是貧僧作不了主吧?”

黑衣女子格的笑道:“奴家本來不好意思說出來,大師傅既然自己說出來了,奴家實不相瞞,正是此意!”

廣慧合掌當胸,徐徐說道:“本寺老方丈已有多年不問塵俗之事,有什麼事,女施主隻管和貧僧說好了!”

黑衣女子朝廣慧大師明眸一溜,媚笑道:“大師若能作主,那當然是最好不過了……”

廣慧大師凜然道:“女施主講說吧!”

“如此一說,奴家也就不客氣哩!”話聲甫落,她的右腕忽然一抬,霍地伸出兩根青蔥似的玉指,在廣慧大師的麵前晃動一下。

廣慧大師唯恐她使詐,頓時朝後退了數步。

“噗哧!”黑衣女子嬌聲一笑,說道:“大師父怕什麼?奴家兩根手指,又不是兩把利劍,大師父有什麼好怕的?”

其實,某些時候女人的兩根手指,可能比兩柄利劍更要可怕喔。

廣慧大師被她這一消遣,神色已有得有些不悅,當下沉聲不耐的道:“女施主有何見教,請快說吧!”

“好!”黑衣女子仍然豎著兩根手指道:“奴家要兩個人!”

廣慧大師神色一沉,問道:“此話怎講?”

黑衣女子笑吟吟的道:“大師父連這句話都聽不懂?奴家是說要貴寺交出兩個人,這很清楚吧?”

廣慧大師故作不解,怔道:“那是兩個什麼人呢?”

黑衣女子道:“一個是太極門傳人羅通,一個是毒華陀!”

廣慧大師道:“女施主開玩笑了!”

黑衣女子道:“奴家沒有和大師父你開玩笑!”

廣慧大師道:“但女施主所說的那兩個人,都不是敝寺之人!”

黑衣女子道:“可是他們現今都住在貴寺!”

廣慧大師正色道:“不錯,羅施主是住在本寺,他是太極門的傳人,依山祖師是在本寺圓寂,他到本寺叩謁祖師遺像而來,本寺怎能把羅施主交給女施主呢?至於毒華陀並不在本寺,因此本寺無法交人!”他說話的口氣,已是十分強硬。

黑衣女子美目流轉,直到他說完之後,忽地臉色一沉,冷然道:“大師父,我說你作不了主,對嗎?”廣慧大師沒有吭聲。

黑衣女子又道:“奴家說出口的話,從不討價還價,你若作不了主,還是叫老方丈出來的好,否則……奴家可要不客氣-!”

廣慧大師勃然大怒道:“女施主要待如何?”

“噗哧!”黑衣女子嬌笑一聲,接著伸手一指她身後的北鬥陣式,說道:“大師父看看他們,就知道了!”

廣慧大師依言望了過去。

這一望,隻覺對方七個人的年歲都在三十以上,麵目冷肅,眉宇之間,隱隱籠罩著一股濃重的殺氣。

尤其他們每人腰際間,各懸著一柄漆黑的刀鞘,列下陣式,右手皆緊握著刀柄,刀柄也是漆黑的。

經仔細一看,他們每人握刀的姿勢也各不相同,七個姿勢,所湊合的陣式,就更有濃烈逼人的煞氣。

仿佛整座北鬥陣,隱約地散發出一股氣息似的。

“這是什麼凶陣,竟上有如此強烈的殺氣!”廣慧大師心中暗暗一驚,口裏卻說道:“貧僧看不出來!”

黑衣女子輕笑道:“就憑他們七個人,足可把棲霞寺翻過來,大師父信不信?”

“阿彌陀佛!”廣慧大師低誦了聲佛號道:“女施主好大的口氣!”

“哦!莫非大師父不信?”不待他答話,黑衣女子接著又道:“大師父可是想試試?”

廣慧大師沉下臉道:“貧僧不才,但也可稍稍看出女施主列下的陣式十分凶險,隻因敝寺乃佛門清靜之地,女施主最好聽貧僧相勸,不可意氣用事才好!”

黑衣女子肅然道:“奴家乃是奉命而來,隻要貴寺肯交出奴家說的兩個人來,奴家立時把此陣撤走!”

廣慧大師合掌當胸道:“女施主這麼說,不嫌太過份嗎?”

黑衣女子哼聲道:“奴家方才說過,我說出口的話,是從不討價還價的,大師父若是想保全棲霞寺一千僧人的性命,那就得交人!”

“哈哈!”廣慧大師忽然仰天兩聲大笑之後,說道:“女施主未免也太看輕我棲霞寺裏的僧侶了!”他當胸的雙掌一開,兩隻大袖忽然向空揮起,臉色一沉,凜然道:“棲霞寺僧侶,都是佛門子弟,存心與人為善,且從不幹與江湖是非,也絕不容許邪門外道之人,幹擾佛門淨土,女施主不妨看看四周的情勢!”隨著他雙袖揮起,大天井四周的走廊上,同時出現了幢幢人影。

那是數十名灰衣僧人,一個個懷抱禪杖,幾乎正好把天井中,那七個黑衣漢子所列成的北鬥陣式,圍在中間。

在這頃刻之間,一下湧出數十名僧侶,但卻聽不到一絲一毫淩亂的腳步聲。

隻此一點,就可看出這數十僧侶,一身武功已是非同小可。

黑衣女子眼波流盼,口中格的一聲輕笑,伸出一根纖纖玉指,數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隨著扭動苗條腰肢,一直數到三十六,才用手巾抿抿嘴。

“一共是三十六個,好啊!原來大師父早有準備,在走廊上藏了精兵,差點把奴家嚇了一跳!”

黑衣女子語音一頓,接著又道:“哦!他們大概是棲霞寺的三十六天龍護法了,看來你們仗著人多勢眾,準備和奴家大大地廝殺一場-?”

廣慧大師傲立於石階之上,滿臉肅穆之色,合掌道:“棲霞寺僧侶,出家之人,不在江湖中,不問江湖之事,女施主若能率人離去,不傷了雙方的和氣,那自然是最好的了,否則……”

“大師傅要奴家率人離去?”黑衣女子淺淺一笑道:“奴家奉命而來,空手回去,你大師父也不替奴家想想看,叫奴家如何向上頭的人交待呢?再說,大師父雖然擺出了陣仗,奴家也曾聽說過棲霞寺三十六天龍護法之名,就還沒親自試過,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銀樣蠟槍頭,隻是擺擺樣子罷了,萬一奴家就這樣被你們晚去,以後還能在江湖中混嗎?”

廣慧大師眉鋒一揚,聳然道:“這麼說起來,女施主今晚一定要試試敝寺天龍證法的威力-?”

“噗哧”一聲。

黑衣女子嫣然一笑,隨即嫵媚的道:“大師傅要奴家率人離去,總得讓奴家看個樣子,我看這樣吧!你要他們走前一步,讓奴家看看他們的身法、步伐,也許奴家會知難而退,這要求不算過份吧!”

“好!”廣慧大師點頭道:“可以,貧僧就要他們走上一步。”

話聲甫落,右手大袖朝上一揮。

那三十六名僧侶懷抱禪杖,凝神而立,不出一點聲息的原因,正是為了靜待知客大師的命令。

此刻看到廣慧大師的衣柚一揮,大家果然動作如一,往前跨出。

那知不跨還好,這一跨步三十六名僧侶忽然之間身軀晃動,不約而同的往地上撲臥下去。

羅通這一晚,當然仍坐在蒲團上。

但今晚的心情,可就和以往大不相同了。

前兩晚他枯坐蒲團,苦苦思索著祖師遺訓,可謂心力交瘁,依然一無所獲。

今晚,他把早上從千佛岩看來的佛像,依樣葫蘆,學著佛像跌坐,在蒲團上試著練習。

他初次學樣,練的是第一排四個坐式。

因為他從小練的本就是太極門的紮基功夫,這會兒就好像念完小學接著念國中,課程本是銜接的,因此並不會艱深得摸不著頭緒。

羅通從前練的內功,就是佛像的第一排第一式,這回跌坐運功,由第一排第一式坐起,再進而練第二式,以至第三式,第四式,循序漸進,全身真氣,依次進入一個嶄新的境界了。正當他想再行演練一遍之際,突聽長廊外麵傳來一個蒼老,且又匆促的聲音。

“羅少俠,你快出來!”聲音傳入禪房,傳入羅通的耳朵。

他心頭不由驀然一驚,暗道:“咦!奇怪,這不是毒華陀的聲音嗎?他怎會找來呢?”

不錯。

來人正是毒華陀。

他就站在長廊外麵,提高聲音叫著。

他這一叫,長廊兩邊四間僧房中,同時閃出八個抱禪杖的灰衣僧人,合掌當胸,神色肅穆的站在門口。

隻聽最前麵的兩個僧人中,左邊那個僧人合掌道:“夜深人靜,老施主請回吧!”

毒華陀站在長廊前麵,沒去理會他們,仍然大聲叫個不停。“羅少俠,麥香堡派來了黑衣羅刹田七姑,率領北鬥煞星夜闖棲霞寺,廣慧大師雖然在寺中布下天龍護法,但本寺僧侶無法抵抗奇毒,前殿已十分危急,非少俠前去難以解圍,故老朽特地敢來報訊的!”他說得不急不徐,聽來十分清楚。

八個灰衣僧人不禁聽得聳然動容。

“在下來了!”羅通神色大變地衝了出來,滿臉俱是焦急之色。

八個灰衣僧人隻是奉命保護,不讓外人幹擾,自然不好阻攔。

羅通奔出長廊,毒華陀喜形於色,一把抓住他的手,十分激動的道:“老朽總算找到羅少俠了,棲霞寺的僧侶,恐非那田七姑所率領的北鬥煞星之敵,隻有羅少俠不畏用毒,非少俠不足解圍!”

羅通急道:“那就快走吧!”

毒華陀苦笑道:“老朽不宜在此地現身,所以才來找少俠的,你和田七姑動手之前,可把老朽奉送的百草解毒丹合在口中,可防她使毒,僧侶們如已中毒,隻要喂了一粒解毒丹即可沒事!”

羅通點頭道:“好,我記下了!”

“還有!”毒華陀麵容一整,正色道:“田七姑武功雖高,但絕非少俠之敵,隻是她率領的北鬥煞星,乃是麥香堡秘密訓練的殺手,聽說十分厲害,尤其七人聯手,威力更是霸道,少俠可得小心應付!”

“哦!我知道了!”羅通又點了點頭。

毒華陀欣然道:“如此甚好,老朽不便在此久留,少俠快去吧!”說罷行動如風,目光左右一掠,迅速地朝外閃去。

羅通不敢怠慢,也立即長身掠起,往前殿趕去。

廣慧大師眼看本寺最精銳的天龍三十六護法不過才跨出一步,就一起倒臥下去,心頭不禁又急又驚且又怒。

“女施主在他們身上使了什麼手腳!”

黑衣女子脆聲一笑道:“喲!大師父真會血口噴人,奴家和他們站的這麼遠,既未肌膚相親,如何在他們身上動手腳呢?唉!其實我早說了,你們三十六大護法,根本就是銀樣蠟槍頭,唬唬人罷了!”

廣慧大師勃然大怒道:“看來今晚之事,業已無法善了,現在隻有把施主拿下了!”雙手當胸,舉步往階下逼去。

“嘻嘻……”黑衣女子仍然媚笑個不停。

“你大師父看來也隻是銀樣蠟槍頭罷了,不如………………聽奴家相勸,把羅通、毒華陀兩人交出來,奴家立刻就走!”

“辦不到!”廣慧大師喝叱一聲,右手猛地淩空襲來。

黑衣女子嬌笑道:“你和奴家動手嗎?”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左手紅巾一揚,向前拂來。

驀地突然有人朗聲喝道:“大師速退,小心妖女使毒!”

隻見一條青影快如閃電似的,一下子攔到廣慧大師身前,“卜!”的一聲,劃出一道扇麵般的弧光,勁風如潮,往黑衣女子反擊了過去。

這一道勁風十分強烈,黑衣女子冷不防有人從橫裏閃了出來,一時間,不由慌忙往後飄退了出去。

再定睛望去,卻見擋在廣慧大師身前的,竟是一位麵如冠玉的青衫少年。

隻看他手拿折扇,俊目含光,站在那裏,恍如玉樹臨風,你說他有多英俊,他就有多英俊。

黑衣女子不禁看得癡了,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緊盯著他,一瞬不瞬。

這青衫少年不用說,自然是羅通了。

他一扇把黑衣女子逼退,立即從懷中拿出百草解毒丹塞在廣慧大師的手上,悄聲道:“大師,這是解藥,每人服用一粒就夠了!”接著,他目射奇光,冷冷道:“田七姑,你居然敢到此地來使毒?”

黑衣女子經他這一叫,這才如大夢初醒一般。

“小兄弟好棒的功夫,你……你怎麼知道奴家叫田七姑,這是誰告訴你的?奴家閨字嬌嬌,你呢你叫什麼名字?”她美目含情,仿佛遇上了老朋友。

羅通微微一笑,繼而緩緩的道:“你不是要知客大師交出兩個人嗎?在下就是其中之一羅通!”

“喲!”田七姑嬌呼一聲,悅聲道:“小兄弟,你就是羅通?果然人品如玉,英俊得很,那就跟姊姊走吧!有姐姐我在,保證沒人敢動你一根汗毛!”

羅通淡笑道:“在下為什麼要跟你走?”

田七姑嫣然道:“因為姐姐我是奉命請你走的,既然毒華陀不在這裏,那就隻好委屈小兄弟跟我走一趟了。”

羅通見他眉眼妖蕩,絕非善類,聞一言不禁冷笑一聲,肅然道:“田七姑,你想知道在下的來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