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他不能在學期的這個時候離開學校。”
“那他就物色個人了?……”
“對……”
“他物色的人是誰呢?……”
“是我。”
“你……霍雷肖?……”
“是我。”
帕滕森先生輕輕鬆鬆地從妻子這當頭一棒給他造成的驚愕中恢複了過來。妻子是個有頭腦的女人,善於就事論事,沒有妄加指責,真不愧是帕滕森先生的妻子。
帕滕森先生和妻子交談了這麼幾句後,就蹭到窗前,用左手的四個指頭把窗上玻璃敲得咚咚響。
帕滕森夫人趕快過來站在他身旁問:
“你答應了?……”
“我答應了。”
“我意思是你做得對。”
“我也這麼認為,帕滕森夫人。既然咱們校長看得起我,我就不好拒絕。”
“你不可能拒絕,帕滕森先生。我隻遺憾一件事……”
“什麼事?……”
“旅遊不是陸地旅遊,而是海上旅遊,那就得漂洋過海……”
“非得這樣不行,帕滕森夫人。話說回來,走兩三周水路嚇不倒我……一艘好船供我們使用……在一年的這個時候,七八九三個月裏,海對人類是溫柔的,航行將一帆風順……其次,還有一份津貼給探險旅遊隊長……說白了,是向導,授予我的這個頭銜……”
“一份津貼?……”帕滕森夫人對物質好處特別敏感,一句話問了好幾遍。
“是的。”帕滕森先生回答說,“津貼額等於每個享受旅行基金生要領的資助金……”
“七百英鎊?……”
“七百英鎊。”
“這錢值得去掙。”
霍雷肖-帕滕森先生表示讚成這個意見。
“那啥時候動身呢?……”帕滕森夫人問,沒有任何反對的話可說了。
“六月三十日。五天之後我們必須到達科克港,在那兒我們將搭乘機靈號客輪……因此要抓緊時間。從今天起,我們開始作準備……”
“不用你管,我全包了,霍雷肖。”帕滕森夫人說。
“你可什麼都不能忘了……”
“放心吧!”
“準備幾件薄衣服,因為我們應邀遊覽熱帶地區,那地方熱,驕陽似火……”
“薄衣裳會準備的。”
“但要是黑色的,因為穿花裏胡哨的遊客衣服,既不符合我的身份,也不符合我的性格……”
“相信我吧,帕滕森先生,我也忘不了韋嘉爾防暈船的藥方以及藥方建議使用的藥量……”
“啊!暈什麼船!”帕滕森先生輕蔑地說。
“不暈不要緊,謹慎為好。”帕滕森夫人說,“就這麼講了,隻是兩個半月的旅遊……”
“兩個半月,十到十一周,帕滕夫人……在這短短的十幾周裏,真有可能發生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正如一個聖人所雲,不知道何時動身,就不知道何時回來……”
“關鍵是回來。”帕滕森夫人一針見血地指出,“不要嚇唬我,霍雷腎……到這次海上旅遊,我毫無怨言地就忍受兩個月的寂寞……我知道旅遊有風險……我有理由相信,你向來辦事謹慎,能夠逢凶化吉……但別給我留下旅遊可能會延期的糟糕印象……”
“我認為這是我應該說明的事。”帕滕森先生一麵不讓自己的舉止超越允許的範圍,一麵反駁說,“這些說明無意在你心裏製造混亂,帕滕森夫人……我隻希望你在我的歸期推遲的情況下不要忐忑不安,更不必庸人自擾……”
“可以,帕滕森先生,但這可是出去兩個半月,我希望不要超過此期限……”
“我也希望如此。”帕滕森先生回答說。“那到底是何性質的旅遊呢?……是去一個美妙的地方的徒步旅行,是穿越西印度群島的遠足……當我們僅於半月後返回歐洲時……”
“不會,霍雷肖。”賢惠的夫人說,她比平時固執。
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帕滕森先生也固執起來了——他以前幾乎不這樣——引起帕滕森夫人的不安對他有好處嗎?……
可以肯定的是,他仍然而且堅決堅持認為任何旅遊都有危險,尤其是遠渡重洋的旅遊。在帕滕森夫人不肯接受這些危險時,他卻振振有辭,手舞足蹈地說:
“我不要求你看見危險,隻要求你預見危險。既然是預防萬一,那我得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
“什麼必要措施,霍雷肖?……”
“首先,帕滕森夫人,我打算把我的遺囑立了……”
“你的遺囑……”
“是的……合乎法律手續……”
“你這不是成心叫我心裏難受嘛!……”帕滕森夫人大喊大叫,開始從可怕的角度去考慮此次旅遊了。
“別這樣,帕滕森夫人,你別這樣!……我隻想謹慎明哲行事。我是臨上火車前認為有必要做最後準備的那號人,尤其是當去煙波浩淼的海洋上冒險時。”
他就是這樣的人,可能會死扣遺囑的條文?也許會想的更多?……無論如何,這是為了高度感動帕滕森夫人,讓她想著她丈夫要解決向來十分棘手的繼承問題,意識到橫渡大西洋的風險:撞船、擱淺、沉船、漂泊到哪個島上任憑食人肉者擺布……
帕滕森先生感覺他可能太過分了,於是就拿出他格外圓滑的話來給帕滕森夫人寬心,畢竟這是他自己的一半,或者是這種複式生活關係所謂的結婚。他終於向她證明,過分謹慎小心從來不會產生有害或者令人遺憾的後果,而以防萬一,這並不是向生活的樂趣道訣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