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亮未亮。
安靜的時刻。黎明即將來臨。
瑤池的湖麵上霧氣氤氳。湖麵的荷葉之上滾動著些須露珠,晶瑩透亮。天空一片空蒙,又仿佛被一片灰暗所籠罩著,天際的最遠處飄來幾縷若有若無的光明。
王母娘娘正色道:“修道,則隱跡避世,超然物外,絕名絕利,寵辱偕忘。曾記得上仙雲中子雲曰:‘或蓬頭而跣足,或丫髻而幅巾。摘鮮花而砌笠,折野草以鋪茵,吸甘泉而漱齒,嚼鬆柏以延齡。高歌鼓掌,舞罷眠雲。遇仙客兮,則求玄問道;會道友兮,則詩酒談元。笑奢華而濁富,樂自在之清貧。無一毫之礙,無半點之牽纏。或叁二而參玄論道,或兩兩而究古談今。究古談今兮,歎前朝之興廢;參玄論道兮,究性命之根因。任寒暑之更變,隨烏免之逡巡。蒼顏返步,白發還青。攜簞瓢兮,到市□而乞化,聊以充饑;提花籃兮,進山林而采藥,臨難濟人。解安人而利物,或起死兮回生。修仙者,骨之堅秀;達道老,神之最靈。’魔與道,乃同體而出,相互扶持,雖然方向不同,似乎是南轅北轍,但最終卻是殊途同歸。可謂:無魔則非道。魔者,乃先縱欲而達小成,而後成大道;道者,乃明心淨性,飄然出塵,以成道理!如此,你二人可解?”
林方玉和水若相互對望一眼,俱沉默不語。王母娘娘一笑,道:“你二人所行舉止,我自然明了。且勿妄自菲薄,其實是你們出身凡塵,見識尚且淺薄而已。如此,倒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林方玉和水若盡皆釋然,如釋重負。
王母娘娘看了看天色,道:“林方玉,此時正是旭日待升之時,瑤池荷花即將綻放,正好是幫助你恢複真身的好時機。你且準備易形之術,咱們就此開始吧。”
林方玉告一聲“好”,雙手齊聚前胸,修長的手指掐著法訣,口中念念有詞:“返本還原,凝神守一,胎化易行,斂氣成丹,疾!”但見林方玉全身漸漸散發出一陣絢麗如火的光彩,身形竟自緩緩縮小起來,明朗的形體也仿佛被天火焚燒一般。梵音四起,百鳥齊鳴,仿佛鳳凰即將引燃無根之烈火,涅磐重生。最後林方玉竟自化作一枚金光燦燦的丹丸,在空中劃了一道美妙的弧線,飛到王母娘娘麵前的雕欄之上。
王母娘娘信手一揚,金丹又飛到她的纖纖玉手之中。她嘴裏低聲念一聲咒語,在她的左手中倏然憑空出現一支翡翠色的玉質瓶子,蒼翠欲滴,晶瑩剔透。
她將林方玉的金質元丹輕輕拋擲到玉瓶之中,信手在身旁的柳樹上,折下一枝柔軟如綠絲絛的柳條兒。她輕輕彎下身子,在瑤池之中把柳條兒隨意輕輕攪動幾下,蘸了些須清水,隨即,將手中的柳枝往天空一拋,清水灑上蒼穹。王母娘娘念一聲:“化雨!”
天空當下劃過一道閃電,雷聲隱隱,瑤池仙苑一方土地,陡然間風雲變色,細雨如繡花針一般,飄然而下,香氣四逸。梵歌響起,楊柳依依,鶯啼婉轉,煙霧嫋嫋彌漫雲間水上,碧紗如煙隔窗寒。繁花叢裏水榭中,飄垂著白色紗幕,瓊樓玉宇映雪殘花紅,假山相纏隨清水為伴,絡紗繚繞。祥瑞的仙霧氤氳的清湖裏,大朵大朵的白色荷花在靜靜的綻放著,馥鬱迷離的香氣嫋嫋升起。
王母娘娘將手中的玉瓶輕輕搖晃著,似乎想讓元丹快點融化。化作林方玉,卻是清晰地感覺自己虛無的形體也在隨著元丹的融化而消融。他隻感覺全身麻癢的感覺,如同一萬隻螞蟻在啃自己的骨頭,不禁運去靈力,竭力保持自己心頭一點清明不倒,抵禦著瑤池之水的侵蝕。
王母娘娘見元丹遲遲不融化,秀眉一蹙,沉思一下,從懷中拿出一隻笛子來。翠綠色的笛子泛著能倒著影子光琮的白暈,笛子很長,卻比別的笛子多一個音洞。
悠揚的笛音飄起,飄渺的感覺蔓延在心頭。
如此悠揚的笛音,如此淒婉的曲調。
——一曲《梅花落》
——雪淨胡天牧馬還,月明羌笛戍樓間,借問梅花何處落,風吹一夜滿關山。
林方玉隻感覺自己的心魂仿佛躍於馬上,縱馬馳騁,意氣風發。
忽然間,笛音陡然變調,音符仿佛飄雪的季節裏,紛紛而落的梅花,落在人心裏,催人纏mian,落淚。
梅花落,音麗曲遠,一弄而風起,二弄而斷腸,三弄而魂飛。
林方玉仿佛從躍馬奔馳的草原,落入另一個夢境裏,但覺得此處不再是什麼瑤池仙苑的湖水前,細雨裏。吹在他身上的是混著梅花香的暖風,天空碧藍,綠草如茵——
——梅花落,訴平生,萬物竟生,春機乍起。
清細悠揚的笛音如此清楚得進入林方玉的耳朵,他似乎輕輕歎息一聲,融化在那一團春水裏,一片混沌。
王母娘娘此時輕舒玉手,瑤池之中的萬物靈氣立刻旋渦一般彙聚到她的手心,在她手中形成一個綠色的光團。綠光越來越亮,王母娘娘將手覆蓋在玉瓶的瓶口,光華大燦,玉瓶翡翠流轉,仿佛湖水一般遊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