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點利息(1 / 2)

徹夜無眠。

這個不知名的時空跟地球一樣,夏夜裏漫天的繁星。盈盈有幾絲纖薄的雲翻滾著漫過月亮。斕汐掀開厚重的被褥,伸手拉開簾子,怔怔的望著天空。

一樣的天,一樣的繁星,一樣的薄雲,一樣的月色。可身邊人事全非,卻再無一分一毫過去的影子了。斕汐手緊緊扶住窗欞,心底裏有嫋嫋的哀涼一絲一絲環繞。那種感覺如此陌生,斕汐心裏卻清楚,在M國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那哀涼都如跗骨之蛆一般揮之不去。但神經長時間繃緊,感官被殺氣與血腥蒙蔽,哪能察覺到那樣微妙的心思?

一瞬間,斕汐恍惚覺得自己是真是累了。

疲憊到無力再去堅強。

都以為她還保持著跟原來世界一點點的聯係已經是最大的幸運,但斕汐卻恨,恨老天為什麼不讓自己跟原來的空間原來的生活一刀兩斷?讓大家都以為她已經死了,頂多痛那麼一兩年,時間會撫平一切的傷痕。為什麼不讓她徹徹底底的失去過去的影子過去的記憶,隻是偶爾在生活間隙,靜靜的想念?便是這樣,親眼看著原來的世界,靜靜的由著軌跡運轉,聽得見卻摸不著,眼睜睜的看著彼此漸行漸遠。

颯露露說得倒是堅定不移——“知道你還活著,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消息。”但那麼多年一起長大,沒有人比斕汐更了解颯露露。她心裏一定很難過,好不容易知道自小親如姐妹的好友還活著,卻看不見摸不著,就算是說句話也要隔著億萬光年,穿過空間與空間之間的阻隔……這對於她,對於斕汐,才是真正的殘忍!

丞相府巡夜的侍衛宮女打了昏黃的燈籠列隊幽幽的走過去,斕汐身子一縮,躲進重重簾幕裏去,驀地掉下淚來。房裏厚重的地毯渲濕了一點,斕汐兀自睜大了眼睛,一手支在床頭上,身子緩緩地,緩緩地,低落下去。

“嗚……”斕汐趴在床邊,用力的將臉埋在褥子上,喉嚨低啞的痛哭失聲。月光微微滑進屋裏來,照亮了少女纖細的背影,脖頸纖細,因為太過瘦弱的緣故,肩胛骨微微立起來,如同兩柄收攏在背後的刀刃。

讓她傷心一次,就那麼一次!然後那個昔日的斕汐會重新站起來,在這片大陸上譜寫屬於自己的傳奇。

當明日的陽光灑進屋裏,她不再是斕汐,而是慕容氏最尊貴的嫡小姐——慕容藍音!

簾子昨夜已是拉開,陽光千絲萬縷的傾瀉在地,一點點爬上了藍音的臉。女子秀麗蒼白的臉孔猶自帶著淚痕,然而微微眨動的雙眸裏卻凝固著鋼鐵般冷丁的眼神——昨夜她把在這時空要流的眼淚都流盡了,今後她會沿著慕容藍音沒有走完的道路一步一步的走下去,沒有眼淚,堅毅的走下去。

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便從這膽敢杖責她的女人和她的小夥伴們開始!

衣櫃就在床的後麵,探出身子就可以夠得到。藍音跪坐在床頭,以指為梳,簡單將頭發撂倒耳朵背後,隨即微微傾著身子去開衣櫃。

“小姐你先躺著,我來,我來。”花旌從外頭打簾子進來,正巧看見少女拉直了腰身去夠衣櫥,不由得有些慌張,匆匆奔上去要將藍音扶回床上去。藍音偏頭見是花旌,眼眸笑得如同一彎新月,腰肢一用力便縮回床上去:“姑姑,替我把那件綠紗百合裙拿出來吧。”

藍音一邊說著,眼神卻朝著窗外一瞟——方才她收回身子的時候,分明看見正對著窗的紫藤蘿花架裏,有兩個黑影一閃而逝。然而現在細細的尋去,卻無一絲一毫的痕跡。

——大抵是昨晚一夜沒睡,產生錯覺了吧?

花旌被衣櫃裏的丁香花沫子熏得微微打了一個噴嚏,手卻利索的將綠紗百合裙提出來,倚在牆上抹平了,向著窗外一片紫藤蘿一比,臉上洋溢著寧靜的欣喜:“今兒個天好,小姐也該穿得亮麗些。”花旌等著藍音自己將寢衣脫下來,上前一步將內襯裙遞給藍音:“這裙子還是開春的時候小姐們統一給做的,一直堆在櫃子裏。暖春那丫頭都說這樣好的料子可惜了,不過小姐今天既有興致好好打扮打扮自個,這一件卻是最最大方得體的。”

藍音心裏一動,嘴角勾起了然的笑意。

“小姐您先等一等,我再去問問。”風眠清秀的臉孔上冒出涔涔的細汗,又急又怒,臉漲得通紅,扶著藍音到角落裏坐下,便急急要去廊上詢問。

藍音沒有阻攔,隨意在低矮的木凳上坐下——按規矩,府裏的小姐是不必每日都到夫人那裏請安的,但夫人卻特意點了藍音的名,說是“覺得二小姐言語甚是有趣,每日都來陪我解解悶也是很好的”。於是藍音早上起來便巴巴的朝著雁南園跑。風眠是風音院的護院小廝,聽說藍音要去雁南園,嚇得跟什麼似的,急急的去求了花旌,要一同去。花旌見他可憐,也就叫回了原本跟著藍音的風雅,換了風眠去——別的小姐出門帶四個丫頭都沒什麼,但藍音這樣的身份,就算隻兩個也遲早被夫人一番挖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