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起靈第一次見到吳邪的時候,吳邪還隻是一個不會說話的小嬰孩。
軟軟小小的一團,窩在床鋪上,閉著眼睛呼呼睡著,一手還抓著吳一窮放到他枕邊辟邪的麒麟玉璽。
小吳邪連著哭了幾晚上,嗓子都啞了,當麒麟玉璽被放到身邊時,才終於一臉安心的睡了過去,白皙滑嫩的臉蛋,像剛剝開的雞蛋一樣誘人,翠綠的麒麟立在一邊,在安靜的夜晚閃著仿若螢火蟲般的光芒,每微微的亮一下,張起靈就能更清楚的看清睡在身邊的這個小家夥。
烏黑的頭發,服帖在額前,粉嘟嘟的嘴唇翹著,微微張開,鼻子眼睛都小小的,看起來弱不禁風似的。
張起靈藏在玉璽之中,安靜的看著眼前這個小孩,當自己從沉睡裏醒來時,他就知道了,眼前這個就是自己這一次要保護的純血。
希望什麼事也不要發生,讓這個人平安度過一生吧——當時的張起靈是這樣想的。
回憶起以往每一次的守護,被保護的吳家的子孫,到最後總是會遺忘自己的存在。對,沒錯,並不是他會遺忘對方,而是對方會遺忘掉自己。
完成了純血的願望後,他就會被迫回到玉璽之上,重新沉睡,而當自己離開時,純血之人將會失去和自己在一起的所有記憶。即便那記憶莫名奇妙空缺了,也從未有人費勁心思想要回想起來。
逐漸的,逐漸的,他也不再想要去費心記得誰了。每次自己的消失,仿若這個世界從未真的有自己的存在,甚至讓他開始懷疑,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實的。所以當這一次他再次醒來,看到眼前還是小小一團的吳邪,心裏忍不住希望,兩人不要相遇。
是誰說過的:不相遇便可不相知,不相知便可不相識,不相識便可不相思……
守護著小小的吳邪安穩的入睡,張起靈也逐漸睡了過去。那時候的他還不知道,兩人之後將會發生的一切。
隨著吳邪慢慢的長大,他會做噩夢和看見奇怪的東西的時間越來越少,也許是純血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有了自身的保護能力,吳邪開始不再需要玉璽在身邊守護。
隻是小吳邪不知為何,似乎很喜歡這玉璽,總是喜歡拿在手上,偶爾還會和玉璽上的麒麟眼睛對眼睛。
又大又黑又亮的眼睛,仿佛滿天的星星都掉落在了裏麵,有著吸引人的魅力。張起靈偶爾覺得,這雙眼睛是在透過麒麟玉看著自己的,雖然覺得不大可能,但是那眼神,讓張起靈忘不了。
小吳邪從小就是個愛笑的孩子,溫柔善良,也許是因為被家裏人想著法的寵著慣著,所以偶爾會露出一些毫無防備的破綻來。
那雙眼睛每次看向張起靈的時候,嘴角總是跟著扯出一個好看的弧度,小小的年紀,話也說不清楚,門牙都沒長齊,說話還漏風,但看見自己就會咯咯咯咯的笑起來。
也因為這個原因,吳一窮才遲遲沒有將玉璽收起來,而是又留在了吳邪身邊一陣子。
“麟麟……”小吳邪在每次周圍沒有人的時候,會這樣含糊不清的叫他,“麟麟……你看得見對不對?”
張起靈從麒麟裏麵透出狐疑的眼光,吳邪像是看得懂,又笑起來,“你看得見那些……怪東西對不對?”
張起靈了然,吳邪是在說他偶爾會看見的一些鬼魂。
因為吳邪的體質,他的周圍總是容易聚集不好的東西,把張起靈帶在身邊後,那些東西已經少了很多,但難免還是有膽子大的,會在周圍不懷好意的盤旋。
張起靈幾乎下意識的就要開口回答,但話音出口,才想起來對方是聽不見的。
有些尷尬又帶著些複雜情緒的音調梗在喉嚨口,張起靈盯著眼前的吳邪看了一會兒,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不久之後,吳一窮就將玉璽重新收回了寶庫裏好生放著,張起靈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但不知為何,每次閉上眼,腦海裏都是那個粉嫩嫩的小娃睜著好看的眼睛看著自己,嘴裏叫著,“麟麟,麟麟……”
張起靈頭一次期待起,自己和他的相遇,但又矛盾的希望最好不要相遇。
相遇就意味著對方陷入了某種危險,但如果不相遇……
想著那個小娃也許有一天會忘記自己,也忘記這段記憶,獨留下自己握緊了不願鬆手……
張起靈歎出生平第一次的長氣,自己都覺得驚訝,隨後便閉上眼睛,準備這一覺最好是能睡到把那張臉從自己的腦袋裏徹底趕出去。
但是下一次的醒來,卻在意料之外,感受到吳府被惡意的東西籠罩,張起靈著急起來,隨後玉璽被吳一窮拿了出去,見了天光後,才知道距離上一次見到吳邪,已經過了十多年。
他長成什麼樣了呢?
那雙眼睛肯定是不會變的,還有那個總是帶著笑意的嘴角。
這樣想著,卻在吳府的家眷裏沒有感受到熟悉的氣息出現。心裏微微一凜,直覺到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隨後就聽到吳一窮和其他人的說話——
“讓人寫信去通知少爺回來。”
他不在麼……張起靈有些疑惑,但轉眼就看到了一個顯然不該是“人類”的家夥,站在人群之外,帶著一張猙獰的笑容,望著這邊。
接下來的兩天,吳一窮都將玉璽放在了自己的臥房裏,張起靈也從他們的對話中,知道了吳邪隨性慣了,如今正在遠離開封的臨安城裏。
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鼓動著心髒,時間過一天,張起靈就感覺自己焦躁一天,無法安靜下來,仿佛是遠在臨安的那個人出了什麼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