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楊柳灣靠南一點,是晨家園兒。
兩千來米長的小街道,兩旁全是古董店,書畫瓷器家具玉器。看店的男性居多,年歲不一,三十來歲到七十多歲,同樣欺生,同樣騙人沒商量。古玩這個行當自古不禁騙,於是恍惚間這條街就是兩千米的江湖,每個店主其實都是使劍的高手,從櫃台裏拿出來的每件東西都是一著劍式,等著看你破解或者出血。
小店林立,裏麵不乏雜著一些名流的私品店,不熟的來了可得瞧眼力勁兒了,買不買的,話別說錯,省的還惹了幕後貴主兒不高興。熟的,自是直接哈腰進店,語態客客氣氣,知道貨肯定是好的,就看買不買得起。
這其間,“金喬”就是一家不可小覷的店家買賣。經常看見一些高級小轎停在門口,出來的,小老頭們表情儒雅,稀疏的白發梳理得一絲不亂;小老太太們撲點點淡妝,肌肉萎縮了的手腕上,老坑的翡翠鐲子,水足色濃,映得那隻戴鐲子的整個小手都是隱隱的翠色。好不富貴。
其實“金喬”的店麵也不大,沒一些古玩店所的古色酸腐,反倒似部委老房子的氣度。店麵外表破舊,但是素雅幹淨,外頭小院子草木濃密。進屋,店主穿個棉布圓領衫大褲衩子,關上店廳大燈,打開四周射燈,屋子就成了一間博物館:光顧景舟仿時大彬的紫砂壺就有十幾把,光商代圓雕的玉獸和玉人就有四五個,玉種、刀工、沁色都好,紐約大都會博物館的中國廳裏,這種成色的東西也隻有一件。
此時店主萬青親自為成部煮著茶,“才來的獅峰龍井,前兒給小權送去,他好像興致不高。”
成部笑笑,“嗯,他現在是不大好綠茶。”咳,秋一水不喝綠茶咩。
萬青抬頭看了他一眼,“他現在可好些習慣都改了,就說這窯瓷,我都沒想到,怎麼改哥窯了?”
不是說哥窯不好,小權以前把玩的件器更偏相對完美無瑕的汝、鈞,哥窯由於燒造時胎釉膨脹係數不同,導致出現釉麵開片,俗稱“碎瓷”,看上去就不那麼完美,總像有缺憾。
可是,秋一水一次說過,哥窯的東西好。她還特意強調就是“碎瓷”這一缺陷好,引了乾隆爺一首讚哥窯的詩:哥窯百圾破,鐵足獨稱珍。恰似標坯相,而能完謐神。宣成後精巧,柴李昔清淳。此是酌中者,休論器尚新。
小權就記住了。囑咐萬青,瞧著有哥窯的物件就留著。
這不,剛得了件六瓣葵瓣盤,絕對哥窯上品,趕緊的,通知了成部來取。
對於萬青的叨叨,成部也沒再接下嘴。小權心裏現如今就一個秋一水,她快活了,他就快活了,習不習慣還不就緊著自己快活來麼。
品了茶,萬青剛取出這件六瓣葵瓣盤,樓下看店的小文上來,“青爺,上次買走葵花洗的老板又來了。”
萬青似有一頓,“好,你先招呼好,我馬上下來。”
成部瞧出他的停頓,“誰呀。”
萬青淺笑,“江阜城。”
“他?”
看來成部也認得。是呀,老走狗一條,原來黎三敏的近臣,黎三敏一死,見黎家失了勢,嘴臉變得快又踩得很,不過抱公主的大腿抱得緊,模樣白淨斯文,寫得一手好看的瘦金體,如今,陸穎可信賴他。